这日,马春风将收集的证据交给了沈扈,说:“请大人过目。”
沈扈身为督察院左督御史,弹劾官员确是分内之事。他翻看着手中元汉师爷的供状:
“修建古楼的银钱一万两,购买材料的费用只占了其二,人工劳力不到其一,其他的钱去哪里了……”
“大人明察,十有其三被江州元汉一众人瓜分成囊中之物,那其余的肯定进了顾尽欢的腰包。虽说拿的不算多,可不止这一处,之前凡由顾尽欢经手批下来的小工程堆积起来也非小数字。”
沈扈的眼神渐渐冷了,每翻一页,每多看一行数字,表情就凝重一分:
这个女的,到底插手了多少事情,捞了多少油水?
“大人有所不知,按道理在工程期间江州现在政绩比不上赣州,可是报上来的却多出一番,不知道哪里来的财政上报?恐怕老百姓遭殃得多。”
他突然抬眼,瞳孔里都是愤懑,说道:“你,带上这些东西,立马去面见圣上。”
马春风说道:“圣上信任顾尽欢,这次这么大的事情都没能砍下脑袋,下官卑微,怎么能信呢?”
沈扈沉吟:“贪官的头得慢慢地剁,急不得。这不是还有我呢么?你放心大胆去。”
马春风点头。
沈扈怀疑她等一帮人在搞地下钱庄之类的黑色产业,猜测也可能依靠勾结商家来谋取不法之财。
这不是没有先例,靠非法敛财上交政绩,才能套牢朝廷的下一步拨款,这样一来非法的钱进入了国库,无人能查,拨的款就可以更加恣意地盘剥了。
敢情之前这个女的跟他说得真情实意,说什么自己有分寸,实际上全是假话屁话?
他咬紧了牙,决定下狠手了。
孳政殿内,韩呈刚叫奶娘抱走了宣琳,正准备静下心看看书,外头就通报说沈扈、马春风求见。
“叫进来罢。”
沈扈、马春风进来行礼。
韩呈只瞥了他一眼,手中书没放下,问:“沈爱卿是来替顾尽欢求情的罢?”
沈扈回道:“臣是来向圣上奏明江州银曹元汉贪污之事的。”
韩呈注意力立刻集中了起来,手里的书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马大人。”
马春风将证据举过头顶,王心顺将证据递过。
韩呈阅读过程中,沈扈说道:
“圣上请看,这一年半内,江州一共向上批请了两项大工程、十余项小工程,河坝、前朝古楼费用最高,这是元汉师爷掌握的其中一部分数据,且有三名出纳的供词辅证。”
半晌,韩呈越翻眉头越紧,干脆丢在案上,愤道:
“不看了,交给大理寺慢慢查。是哪个批的?户部么?”
沈扈回道:“与户部无干,户部只管听批示出钱,可能并不知情。”
“那是哪个?”韩呈怒了。
沈扈不说话。马春风耐不住性子,说道:“回圣上,与元汉牵扯的,有原内阁学士顾尽欢。”
这个“原”字彻底触怒了这个帝王,他面色铁青,没想到这个刚刚闯了大祸的女人,竟然犯过贪污腐败这等不可饶恕的罪错。
“她现在在哪儿?”
沈扈平静地说道:“回圣上,在大理寺大牢面壁思过。”
韩呈手一挥,一阵风掀起案上几张纸,冲前面说道:“先去抄她的家,抄完把赃款整理好列出来让大理寺审!按她原官职的律法处理,该杀头杀头,该流放流放。”
马春风脸上荡漾出得意的颜色。
沈扈看上去却并没有任何解恨的轻松,异常冷静、异常淡然,甚至带一点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低沉。
继闷雷几声炸雷过后,大雨如注,穿堂的风一遍遍地戏弄着顾尽欢的脸。
她盘腿坐在大理寺大牢里,着囚衣披长发,顶上一个小窗时而抛进一团雨点,打在她身上。
周围黑乎乎的,泛着恶臭污浊的气息,被风一吹暂时消失,很快又到处充盈。
牢锁铃铛作响,知道坐牢时限未到,她暗自吃惊,睁开眼睛一瞧,竟然是沈扈。
她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也不起身,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沈扈冰凉凉的脸色让她觉得有事情,他酒壶一搁。
她便说道:“我当初就是这么送走谢无极的。”说罢看向壶旁那只酒杯。
他坐下来,说:“同样的环境。”
尽欢笑了笑:“不同的心境。”
自己这次免了官职,关进大牢,平时身上粘着的一些狗皮膏药就能顺势甩掉。想到这里就止不住地高兴。
沈扈冷冷地开口问:“江州银曹元汉,你知道罢?”手里酒壶斟酒发出窸窣之声。
尽欢笑容僵在脸上,问道:“江州的……我怎么会知道?”
沈扈表情转而寒冰一般,酒壶颤了颤放在了桌边,低头拨了拨身旁的稻草:“你可知道,此刻外面在干什么?”
尽欢问:“什么外面?”
沈扈说:“你的府上。”
她抽口凉气,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他的脸上被透进来的暗光打上了一铺凌厉的冷峻。
沈扈轻描淡写地道:“圣上刚刚下的旨,让抄你的家。”
尽欢腾地跳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可能!为什么?”
他的酒杯捏在手中晃晃,说:“因为上头怀疑你和元汉有勾结,合伙儿眯了工程拨款。”
尽欢哈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道:“你告的密罢?”从沈扈的神情可以判断出来,他压根不是来帮自己的。
沈扈不回答,举酒欲饮,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