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这东西谁先开始认真,谁就或多或少地要经历一番折磨,不管是甜蜜的折磨还是痛苦的折磨。
沈扈本是欺骗自己做戏给她看,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从而对自己放下戒备。
没想到……有些假戏真做。
此刻难得顾尽欢主动接近他一次,还这么亲昵地挽他的胳膊,沈扈算是栽在她手上了。
酒菜早已在圆桌上摆好,青瓷碗碟,白玉酒器。红木的圆凳摆了两张,中间一方帕子叠好搁着。
“就我们两个人?” 沈扈看看那两张圆凳,拿眼睛不住的往四处瞧。
“当然就我们两个,你还希望有别人么?我这不是跟你最亲么,才请的你!”尽欢道,“怎么,你要是不愿意,我这就出去,请一帮赵钱孙李大人。”
沈扈这才喊住:
“哎。行了!”
尽欢笑盈盈地拉他坐下:“沈大人,坐。没外人,咱俩聊聊体己话儿?”
体己话儿?
沈扈心下起疑:“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想起跟我说什么体己话儿?你发烧了,烧糊涂啦?”
尽欢不改笑意,提起酒壶为他斟酒:“礼尚往来嘛!过去都是你找我说体己话,我现在可不得跟你说说?沈大人,咱们俩也算是老相识了,这杯酒先干为敬?”
举杯欲饮。
沈扈按住她的手:“等等。”
尽欢以为他不肯喝:“嗯?”
孰料,他倒也体贴:“你别喝了,女孩子家家的喝多了不好,以茶代酒罢。我干了你随意。”
说罢将自己杯中的一饮而尽。
尽欢略有感动,欲言又止,又摆开笑容:“沈大人爽快。”替他满上。
别说这顾尽欢脸蛋长得不出众,可一双手煞是好看,纤纤莹莹扶着酒壶给他倒酒,美画如斯。沈扈吞口唾沫,舔去嘴角的残酒。
“顾姑娘,今儿你高兴,我就舍命陪君子了!不过,这个干喝没意思,咱们来点助兴的?”
尽欢愣了愣,笑道:“好啊,那……我唱段曲儿给你听,权当游戏?”
沈扈鼓掌:“甚好甚好!”
“那没行头,我就素身儿唱了——”尽欢站起身来,理理衣衫裙摆,仿佛有水袖般,含着身段,清了清嗓子,就开了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沈扈眼波似水,注满了柔情。全程给她掐着板眼,末了赞不绝口。
“献丑了。”尽欢回到位置上,拿起酒杯就往他口中灌。
沈扈什么也不多想,一仰头又给闷了。
“沈大人,我记得你原来是不喜欢、也听不懂昆腔的,怎么竟学会了掐板眼?”
“为你学的。”
尽欢给他倒酒:“那可真是受宠若惊。沈大人啊,你看你我一善一恶,一廉一贪,居然能坐在这里开怀畅饮,唱一曲惊梦。真是人间奇景!”
沈扈眼中已经显出一丝迷蒙,笑着道:“是,奇景!为了这奇景,咱俩得喝一个!”
又是一杯下肚,他咂咂嘴,回过味儿来,皱着眉头:“这是什么酒这么呛嗓子?”
此酒入口绵密,落口甜香,女儿红乃糯米酒,不似茅台老窖二锅头。
尽欢嘬了一口道:“不呛啊,这可是女儿红,怎么会呛嗓子呢!怎么,沈大人不会喝?”
沈扈犟鸭子嘴硬:“怎么会!我可是草原雄鹰,天之骄子!不会喝酒……哈,笑话!”
“那就来。我敬你,张嘴来!”
“来就来,谁怕谁?”
……
不到一盏茶工夫。
杯盘狼藉,酒壶盖子都丢在了桌上。尽欢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抹了把冷汗:
沈扈骑在太师椅上,两只脚岔出去像面条似的直晃荡,脸上两坨绯红,眼神空洞而迷茫。
一看就是喝大了。
“尽欢——”他抱着椅子背,看着地上说,“我跟你说,我真不是想成心跟你作对,实在是迫,迫,迫不得已!”
“咿呀!好酒!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酒中仙……嘿嘿,我就是酒中仙!仙!我是仙女,飞呀飞呀……”
阿丧站在一边,看着这个醉鬼摇摇头:“姑娘怎么给他喝这么多呢,这下可好,连话都说不利索,怎么从他嘴里套话?”
尽欢翻着白眼、皱着眉头,将酒壶一拿一撂,道:
“没给他喝多,就三杯!其他的都我喝的!谁知道他这么不禁喝……信了他,吹!还什么草原雄鹰,天之骄子,根本就是个三杯倒。我还以为要灌他个一坛两坛,这下倒快!”
说罢,那边沈扈骑着太师椅,口中高喊着:“得儿驾!”
阿丧道:“那还问不问了?”
“问!当然得问,不然白糟蹋这点儿酒了。”
尽欢一拍桌子,挪过去对沈扈说:“沈大人,我问你个事?”
沈扈抬起头盯着他,突然笑出来:“我认得你,尽欢,是不是?我刚骑到家门口,你,你就来了?”
尽欢温柔地看着他:“是啊,我问你啊,你还记不记得,小公主宣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