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漂亮么?”崔彩莹突然出声问。
阿暮不明所以,抬起头来瞧了崔彩莹一眼,见她此时半倾着身子卧在美人榻上。
“我初来苏家的时候,也觉着苏家好大啊,一个偏院就比得上我们崔家的整个宅子。”阿暮不知道崔彩莹实在同她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没敢贸然出声,方才被踢过的腿弯太疼了,夜里定会肿起来。
“家主待你好吧?”崔彩莹的声音很沉,带着阿暮不明白的怅然。
阿暮垂着头并未回应,崔彩莹竟低声笑了起来:“他怎么会待你不好,他对谁都好。”
“我和你不一样,他对我好,我就要把我最好的统统双手捧到他跟前,”阿暮抬眼瞧着崔彩莹,崔彩莹抿着茶,并未瞧过她一眼,“可是你、崔盈卿,你们这些人只会挡他的路,这就由不得我亲自动手清理了。”
崔彩莹松了手,手上的青瓷茶杯摔落在地上,碎片溅起,划过阿暮的脸颊,让她觉着心惊。
“崔盈卿是你...”崔盈卿的死难道不是意外么?阿暮听苏夫人提起过,这位崔家的嫡出小姐一直体弱多病,难不成崔盈卿的死,是崔彩莹一手促成的?
阿暮突然想起那晚喝醉了酒,倚在棺椁旁边的苏壑。她抬起头来望着崔彩莹,觉着眼前这个女人不止是可怖,简直是可恨!
“来人!”崔彩莹突然大声唤着人,阿暮知道她要动手了,忙起身抽出匕首,趁着那些人还未进到亭中来,一手拉起崔彩莹,一手将匕首抵在崔彩莹颈间。
“别、别过来。”怎么说阿暮也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情,虽说她讨厌极了崔彩莹,但手上的力道还是不敢重了,刀刃划在崔彩莹颈间,她虽然尽力控制了,但手还是抖个不停。
那些人进到亭中后果然不敢妄动了,只是瞧着崔彩莹,似乎在等着她的吩咐。
“呵,”阿暮听见崔彩莹的轻笑,她低下头,瞧见崔彩莹眉间那抹鲜红的朱砂痣微微颤抖,“还真是不自量力。”
阿暮还未来得及反应,突然觉得腰间一痛,崔彩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手上不知握了什么,往后直刺入她腰间,阿暮方才腿弯处受了伤,此时根本支撑不住,被崔彩莹撞倒在地。
匕首被摔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哀鸣。
“绑住她的手脚,将她沉在水底。”崔彩莹吩咐道。
有两人上前来,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拿出麻绳来粗暴地困住她的手脚,麻绳的另一端绑在亭中的一个石凳上。
阿暮挣扎未果,被人按在地上,她的脸贴着冰凉的地板,眼睛正好能瞧见那把她爹给她铸的匕首。
刀柄上是她爹亲手所绘的九龙登天,她不大喜欢这种纹饰,平常人家也不能绘这样的龙纹,那是冒犯皇室,要杀头的。所以,阿暮拿到匕首后便将刀柄裹了起来。
阿暮瞧见翠绿金纹的裙摆摇摇曳曳,崔彩莹一伸脚,将那把匕首踢进了湖中。阿暮的目光随着那把匕首跌进了湖里,紧接着,她也被人丢进了湖水中。
就像是失去了所有依傍一般,她被石凳拖拽着往湖底去。她知道崔彩莹不会轻易罢手,可是她还是来了。朦胧之间,阿暮突然想起苏壑来,其实她没有告诉他,那天晚上的甜果有些涩口,不大好吃。
这湖水不深,阿暮从水中还能瞧见亭中崔彩莹那抹翠绿的裙衫。她的手脚被人缠在一起,腰间的伤口不断溢出血红来,胸口越来越闷,她脑子也越发混沌起来,她想,原来她怕云姨娘会死在湖底,如今看来,这湖底倒是她的葬身之所。
阿暮垂下头,脚底下的石凳像是要把她拖进深渊,拖进地底里去。她正恍惚着,突然见到石凳底下的那抹银光,那是她爹给她的匕首!
阿暮挣扎着想潜到湖底,才弯下身子,却忍不住喘了一口气,嘴里的最后一口气被她吐了出来,她顿时觉着浑身都脱力了一般,头被水流带着微微扬起,头顶上那抹翠绿还在,那像是童千戏文里的那些个催命的鬼差,打着更催着尚在弥留之际的人赶快离魂。
早知道,她就不接那纸婚书了。
阿暮心里是这么想的,却觉着自己像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