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暮她爹曾是闻名大越的铸剑师,这雕工是祖传的,到她这一辈儿香火断了,她爹似乎也无心,她也只能在萝卜上雕个白兔娃娃罢了,有时候她家的胖厨子觉着好看,还拿去和肉一块儿炖了。
阿暮雕了个木簪子,用的是黑檀木,村里人给阿梁叔做棺椁时剩下的一小块木料,阿暮觉着还是不要告诉苏壑这木簪子是打阿梁叔坟里来的。
“是杏花啊。”苏壑瞧着手里的檀木簪子,还是温和地笑着,阿暮瞧着却不大瞧得明白他的意思。
“先生...”阿暮觉着脑子里有些混沌,“我...我是来求、求亲的。”话音一落,阿暮将头垂得低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山斋临薄雾,徙倚杏花枝。”
阿暮听见苏壑低声念着,顿了良久,又听他道:“我送什么聘礼好呢...”
苏壑像是在自言自语,阿暮听得不大清,却又不敢抬头,她见着苏壑回屋去了,以为苏壑像是对待村子里那些姑娘一般,这就算是婉拒了。
阿暮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难受,只是有些怅然。她突然想起阿梁叔喝醉时的模样,有时坐在檐前望着月亮,有时就在木桌前瞧着她,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神总是飘得很远。
“今生有幸,得欲良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燕尔新婚,宜室宜家。愿与其缔白首之约,相敬之如宾。谨订此约。”
苏壑拿着一纸文书来,阿暮瞧着那上边墨迹未干,像是方才写的。阿暮瞧着上边还有小小的一枚红印,似乎是拿章印上去的,阿暮想着读书人么,写点东西总喜欢盖几个红印章。
“这是...”
“这是婚书,秦姑娘收好了。”苏壑道,将那纸婚书小心翼翼地折好,递给她。
婚期订在下月初八。
阿暮怔怔地瞧着苏壑立在桌案前,孩子们正颂着经文。苏壑的长发绾起,别了一支杏花纹样的檀木簪子,一身淡青的长袍,像是宅门里的贵公子。
她没有问过苏壑为什么单单选了她,她也不怕,因为她没什么东西能让人骗了去。偶尔在梦中被从前的旧时惊醒时,她会习惯地握紧枕边的那把短匕首,除却这把她爹给她的匕首外,她的确是再没什么东西了。
这样想来,她是撞了大运。阿暮这样想着,弯弯唇笑了起来。
至于婚礼,阿暮不愿设宴,仅仅告知了眉姨,眉姨却因着杂事推脱了,阿暮有些怅然。
苏壑不知从哪里裁的红嫁衣,阿暮觉着红艳极了,又或许是现在还没回过神来,阿暮心里一点没有新嫁娘的娇羞,铜镜里的新娘子脸上一点血色也无,阿暮抹了好些脂粉。
那天夜里阿暮在阿梁叔坟前点了两只红烛,苏壑在一旁陪着,烛火的暖光洒在苏壑的半张脸上,阿暮瞧着他像是从画里出来的,平白沾了人间的烟火气。他隐在烛光里,阿暮瞧不清他面上是什么情绪。
阿暮又喝醉酒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依着身旁的人唤了一声又一声的“夫君”,连阿暮也觉着自己有些痴了。
朦朦胧胧之间,阿暮瞧着,院子里冬雪覆上的枯枝似乎又簇簇繁花盛开着,像是苏壑发髻上那支檀木簪子的杏花开到枯枝上去了。
月色正浓啊,朦胧间阿暮瞧着,那月华似乎在笑,笑枝头的花和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