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黑马坊从来没被拆除过。直到现在也还依旧是曾经的那个黑马坊。
黑马坊的黑马弄堂离白兔巷不远。
只消得朝着弄堂里再走上几步,再转两个弯,过了松鼠胡同口就能找着。
黑马巷巷口有家杂货铺,掌柜的图省事儿,将它唤作“黑马杂货”。
欧阳掌柜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终日拿着鸡毛掸子在店铺里头左擦擦,右拭拭,照看着自家铺子生意。小镇气候偏干,货物架上容易积灰尘,即便店里没客人,欧阳掌柜也停不下来。由这点可以猜测到,欧阳掌柜的祖籍也是中原,并且迁来此处的年头不那么久,否则不该如此勤快才对。
黑马巷离平安街的司马府又是处在了一个不太远的距离。
小时候每次苒苒跟着大人出了府宅,总会经过那个巷口,奶妈也时常带着她去那家杂货铺买点家用的东西。
奶妈跟欧阳掌柜是老相识。
两个人似乎有着相似的家乡方言,时常在铺子里唠嗑,一唠就是大半天。
所以苒苒和欧阳掌柜也算得上是老熟人。
自从搬到了朴屋,苒苒更是去得比往常勤快。
今天要给厨房加个炒菜用的木头锅铲,明天又得给菜园添个铲土的铁锹,总少不了要去马掌柜的黑马杂货淘点货。
那里还真是应有尽有,并且还有不少二手货,价格实惠,保存完好。
黑马杂货面对平安街,位于平安街与黑马巷的拐角之处,地方不大,但有两层楼。
一楼卖的是一手货,二楼卖的是二手货。
后头还有个小天井。
苒苒知道这个小天井的存在,完全是因为在她六岁那年进去过那里。
有一次赵妈带着那段时间天天窝在屋子里画画的她出门散心。
许是怕她生生地把自己给关在屋里画傻了。
她带着她一起去欧阳掌柜铺子里买家用,正好接近午饭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
赵妈和掌柜俩人又开始闲聊,东家长李家短得,聊得忘乎所以,走了神。
她被晾在了一边。
在铺子里头转了转,东看看西摸摸,越发地觉得有些无聊。
她想画画奈何没工具,抬眼就看见了柜台旁边那道虚掩着的门。
小小的人好奇心却很是旺盛,回头看了一眼正和欧阳掌柜聊得不亦乐乎的赵妈,没发出声音,转身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那道门。
那道门的后面是块豆腐干大小的空地,角落还立着半个贴着墙的凉亭。
也不知是谁建的,模样稀里古怪,倒是符合了天井有限的面积。
亭子贴着墙砌了半个,这样一来既有凉亭,又留有足够的空地,只是看着还叫人觉得真有趣。
凉亭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孩。
那男孩有着一双慵懒的眸子黑亮黑亮的,哪怕正半眯着瞧着眼前的什么,也掩不住一股炯炯的神采,又像是透过了目所能及之处的墙壁,望到了墙壁以外似的。
他的手里像是握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微微仰着脖子一言不发。
总之,他在沉思,模样儿有点像个大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此专注。
以至于甚至没有发现有个小女孩正在朝自己走来。
当小小的人影靠近的时候,男孩一惊,手一颤,掉下一块椭圆形的木头来。
木头在地上滚了几圈,碰到一只小小的丝布绣花鞋,停止了滚动。
苒苒弯腰捡起那块木头,递了过去,奶声奶气道:“小哥哥,你的东西掉了。”
男孩抬起头,看见眼前的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娇小的人儿,一脸认真地望着他,并把刚刚从他手里掉下来的木头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姑娘还真好看,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好看。
说她粉雕玉琢,偏偏皮肤是小麦色的。鼻尖像是在调皮地往上翘起,两只眸子在日光的照耀下竟隐隐散发出一种湖水蓝般的光芒,很是俊俏特别,以前从未见过。
他看得那双眸子,禁不住有些讶异。
“小哥哥,你东西掉了。”
她又说了一句,以为刚才声音太轻,他没有听到。
他回过神来,伸手接住了。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问。“为什么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他连带着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我是和赵妈来欧阳掌柜铺子里买东西的。”
苒苒觉得这个小哥哥虽然有点防着她似的,但并不像坏人,便乖巧地回答道。
她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巴着。
他看起来很特别,似是已经有一股子淡淡的英气,从他稚嫩的面孔透出。
就像大哥一样,可是他并没有大哥那么高。
“因为我妈妈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就像湖水一样。”
她连带着,也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男孩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哥哥,你几岁了?”
苒苒忽然奶声奶气地问他。
“我今年九岁。”,
他抬头朗声地答道,似乎是很骄傲自己的岁数。
随即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上下打量着,也问她:“你呢,几岁了?”
“六岁。我比你小三岁。”
苒苒生怕他听不懂,举起双手,两只手比出了六个指头给他看。
还顺便展示了自己的数学天赋,自觉了得。
“嗯,那你确实得喊我一声哥哥,我比你大这么多。大了整整三岁。”
“是的哎,你九岁了呢……比我大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