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嬷嬷见我望着一地价值不菲的物件出神,忙伸手来掐我的脸道:“看什么看,想摸点东西回去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记在账上的,少了一样就要你的命!”
我被她掐得魂都要飞了,连连嚷道:“不敢摸不敢摸,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
廖嬷嬷睁圆眼睛瞪了我一会儿,转而吩咐一旁弯腰擦拭花瓶的小丫鬟道:“阿陶,你告诉她该怎么做,我得去清点别的东西了。”言罢高昂起头,白鹅似的傲然扫了我们二人一眼,叮嘱道:“可别让我发现你俩偷懒,不然抽死你们!”
然后便转过了身,扭着她那矮肥的身子朝另一头院子走去,唯留我和小丫鬟阿陶在原地喝西北风。
阿陶是个面容稚嫩的小姑娘,长得又瘦又高,倒也还算清秀,就是那张营养不良的脸略有些蜡黄,一看便知道是没有吃饱穿暖。她瞅着廖嬷嬷走远了,方才那副一声不吭的模样便霎时间散了架,直朝着那老婆子离去的方向狠狠咒骂道:“老不死的臭婆娘,准是一个人跑去打瞌睡了,把重活儿都丢给我们干!”
我看着地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诧异道:“这么多东西,该怎么整理?”
阿陶听罢回过神来,俩黑漆漆的眼珠子绕着我转了一圈方才道:“你哪儿来的,这都不知道怎么做?”
我凝神想了想,便照着昨夜的谎话顺水推舟道:“我是楼夫人那里的堪花儿。”
“哎哟!”阿陶一听到楼颐的名号,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就那个有传染病的疯子?”
“传染病?”我疑惑道,“什么传染病,你们都这么避嫌?”
“你不知道还伺候着她,你是不是傻?”阿陶瞠目结舌道,“大伙儿都知道她是从西域来的,一进府就又吐又拉,还长一身红斑,怪恶心的。”
“唔,恶心是恶心,也终究是将军的女人,你们这么说她真的好么?”我不解道。
“你是真的傻吧?”阿陶苦着脸将我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冷幽幽地说道,“老爷宠信她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天天瞧着她吐啊拉的,谁看得下去——?自然是没亲热多久就扔边上了,如今她的身份还不如我们这些下人。”
我拧着眉头思忖半晌,而后试探性地问道:“你说的‘传染病’该是水土不服吧,从西域到中原来,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也不可能会传染。”
“什么是水土不服?”阿陶问道。
“就是一种……是病又不是病的症状。”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所在地域的变动,导致身体无法适应而产生的各种不良反应,比如腹泻、食欲不振……”
“打住打住,念得跟个大夫似的,我听都听不懂。”阿陶被我绕得头晕眼花,忙叫停道,“就算是你说的水土什么服,那她后来疯了又怎么解释?”
我被阿陶问得一呆:“想来大概是……你们都不理她,所以才疯的?”
“这也怨不得我们,她身份低微,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如。”阿陶摇了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最后还给老爷生了个病婴,实在是晦气,若非有要事,谁敢去她那个破地方?”
经由阿陶这样一说,楼颐倒也实在是个可怜人——只怪我昨日夜里累得厉害,又心心念着那难以寻找的九山笛,待她的态度就略差了一些,甚至还有些拿她撒气的成分在里面。如今仔细想来,我这自私的犟脾气着实是有违医德,若是陆羡河尚在人世,定然是要揪着我训斥一通。
心里头瞬间闷得有些难受,我轻声问阿陶道:“你说的那个病婴,是小旻吗?”
“是呀,该快满三岁了。”阿陶噘着嘴巴嫌弃道,“大夫都说了这孩子活不过三岁,老爷他听了嫌恶得要命,恨不得永远见不到他们母子俩。”
我听罢心情更堵了,略有些愤慨道:“生死攸关的大事岂能随便断定?这样说话的大夫,必然是个庸医。”
“得了吧你,说得像你就是个大夫似的!”阿陶白了我一眼,用力敲了敲手边的木箱子道,“有时间说这个,还不如抓紧时间干活!”
话音未落,便随手扔来一沓装订成册的厚纸,我粗略翻了翻,是用来记载一小批彩礼数目和样式的。紧接着,她不咸不淡的声音缓缓自耳畔响起:“先一一核对清楚,缺少的地方用圈画上。”
“哦,好的。”
我抱着那堆册子轻轻放到一旁的地上,正要开工,却听得她又嘱咐道:“核对完了,就去仓库里把缺的东西搬出来。”
“你呢?你做什么?”我扫了一眼周围堆积成山的器皿和饰品,顿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我当然是把它们都弄干净啦,工作量可不小!”阿陶甩着抹布瞪我道,“手脚麻利点,这彩礼只是一小部分,明天要处理的东西还多着呢!”
“知道了。”我一脸黑线地应道。
于是我们就此止住了闲聊,俯下身开始进行这项惨无人道的工作。起先周围有人盯着看着,我们便也不好偷懒,只能像头蠢牛一样埋头苦干,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低头干活的人渐渐的越来越少,一个两个都从身边消失了。
起先还以为是错觉,待我和阿陶兢兢业业地忙到了夜里,再起身一看,便只剩下了堆放满地的木箱子,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阿陶见状也垮了张脸,一把将抹布扔到了地上,闷闷不乐道:“都偷懒,一个个全溜了,我也不干了!”
此时已然入夜,暮色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