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虽说是过得一波三折,总体上却还是愉悦人心的。一众人喝得横七竖八,到了次日正午才一个接一个地爬起来,红肿着眼睛开始处理手中的正事。
随着大批人员的加入,这窄小的丹青茶馆便更是显得拥挤不堪。我们原来的一批人被迫从还算宽敞的阁楼驱赶到了阴冷潮湿的地下室,而我还很不幸地和姜云迟分配到了同一个房间里,天天得遭着她的白眼和冷嘲热讽。最令人发指的是,那地下室的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差,每每大半夜里睡得好好的,不是听见隔壁周别响亮如雷的鼾声,便是那沐樾言翻窗户踩栏杆的杂音,二者你来我往,时不时就能奏出一曲扰人清梦的交响乐。
姜云迟那暴脾气自然是受不住的,她不敢去捉了沐樾言发火,便跑去把周别噼里啪啦地狠骂了一通,然而这样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效果,那周别挨了一顿骂,夜里反而睡得不踏实了,那鼾声也是断断续续的,像是一只半哑的狮子在嚎。为此姜云迟甚是苦恼,只好拖着我一起旁敲侧击地去给段琬夜吹风——谁知段琬夜那厮站着说话不腰疼,听了她一番苦诉竟是全然不为所动地说道:“急个什么,踹翻了孟郁景的老窝,我们就该挪地盘了,搬到北域去。北域知道吗?谨耀城那边,会下雪的。”
“殿下,恕属下无知,属下着实不明白,谨耀城下雪和周别那小子打呼噜有什么关系。”姜云迟额上青筋尽显,仿佛稍微一动便能“嘭”一声炸裂开来。
“姜云迟,你也真真是没一点情趣。”段琬夜仰天长叹一声,而后凤眸微眯,直勾勾地盯向我道:“不信你问问人家小孩子——小孩子都是喜欢看雪的,是不是?”
“小孩子?”我瞠目结舌地看了看他,又艰难地瞥了瞥自己的小平胸,怎么想也觉得我不该是个小孩子。
“殿下,这破丫头片子看了什么都欢喜,和下不下雪更是没有半点关系。”若有若无地瞄了我一眼,姜云迟忍不住出声讽道。
“哦……是吗”段琬夜垂了眸子,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半晌,末了又兀自转变了话题问道:“不过啊,顾皓芊……话说回来,这战事将近,该购置的医疗用品都准备好了吗?”
蓦然提到要紧事,我慌忙摆正了脸色,谨慎地回答道:“都分类放仓库里了,可以现拿现用。”
“你可要悠着点,我们这里正儿八经学过医的人没多少,大部分都是半瓢水。”段琬夜斜了眼睛,眸中所带的压迫力十足,“若是给办砸了,就算有沐樾言挡着。我也要削了你的脑袋。”
我听罢顿时大惊失色,仓惶着俯下身哀声道:“我自然会竭尽全力救助每一位伤者,不过说到底,我也终究是一身纸上学来的功夫,实际经验浅薄的很,也不知届时能否派得上用场。”
“你慌个什么?能够救急便好,也不指望你能上天入地。 ”段琬夜幽幽道。
“是。”我紧张地低下了头,不敢同他相对视。
于是,我们之间的话题便顺利由挪窝这一事七弯八拐,转向了对抗孟郁景的战事问题。姜云迟那厮天生易怒好斗,每每提及打打杀杀的问题便兴奋的像个孩子,唧唧歪歪地能说个不停。段琬夜这一招也算是用得妙不可言,我们本是奔去朝他提意见的,最后也给忽悠得不了了之。
然而抱怨终究只是抱怨,手头上的工作却丝毫不能含糊。在众人愈发紧张的气氛下,我心知离那孟郁景回府的日子该是不远了,所有埋伏都安置得滴水不漏,只要眼尖的探子捉见半点孟郁景的身影,便会一触即发。
果然不出所料,不多不少半个月之后,随着浮缘城边界处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爆炸声,远处的半边天空旋即如墨染般升腾起大片乌云,直将那幽冷色的月光也遮蔽得无影无踪。
彼时正值夜深人静,城镇里居住的诸位百姓且尚在安眠,全然不知一场掀起血雨腥风的讯号已经就此打响。
爆炸声响起之时,我正随着段琬夜坐在疾驰向浮缘城边界的马车内,一路辗转颠簸得厉害,我不得不跪伏在地,才能勉力护好周围大批箱装的药材。马车内并无护卫跟随,因着薛临同沐樾言等大众人员早已纷纷潜入了孟府内外,为稍后段琬夜的到来铺好前路,只等着在最短的时间内速取孟郁景首级。
如今眼前的段琬夜与平日里甚是不同,摒弃了以往慵懒拖曳着的浅色长衣,转而换上了一身以玄色为底,绛紫色为暗纹的利落短袍。他腰间悬挂了一柄银白长剑,一改昔日里漫不经心的神情,眉梢眼角皆带上了凌厉逼人的锐气,仅仅是坐在哪里,便已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纵然如此,他眼底亦是不乏焦灼之意,我见了难免惶惶不安道:“听闻那大将军重权在握,手下兵力充足,如今你们拼死相搏,心中可有九成胜算?”
段琬夜听罢眸色微动,挑着眉反问我道:“你是想说我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畏惧地抱紧了怀中的药箱子,我讪讪道:“不敢,不敢。”
“毕竟我段琬夜手里无兵无权,有人要因此质疑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垂头轻轻抚摸着腰间银白色的剑鞘,段琬夜凝声道,“然而与孟郁景相争的诀窍并不在硬扛,而在智取。”
“呃,智取?是指那些火/药吗?”我指着天边尚未消散的黑云问道。
“愚钝至极!”段琬夜劈头盖脸地讽刺道,“当然不止那一批火/药。”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