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四季温暖如春,极难见到雪。

她在南国的皇宫里从出生到出嫁,只见过三场雪:他来时、他去时和她出嫁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有女正值碧玉之年,能歌善舞,温婉淑良,特赐‘昭颜’二字。今,吾朝与北国睦邻友好,特赐昭颜公主于北国二殿下,即日启程。钦此”

“儿臣接旨。”荣梓颜、也就是昭颜公主身穿一身嫁衣于殿前叩首,垂眸接过了帝王旨意。

“十三公主有此番造化当真是一大幸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公公笑着说道,“皇上今日事物繁忙,不能为十三公主送行,特遣奴才来叮嘱公主一番,此去路遥水远,还望十三公主自己保重啊。”

“多谢公公一番好意。”昭颜公主微微笑了笑,并无他言。

公公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时辰也不早了,十三公主还是早日启程吧,莫要耽误了行程。”

昭颜微微福了福身,缓步踏上了那架备好的八宝琉璃马车,听着小窗外有人唱声道“启程。”

小窗外有百姓议论的嘈杂声,似乎在议论着这一场两国间盛大的婚事,荣梓颜只是微笑着,不带任何感情。

帝王家,有多真心实意的感情呢?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女奴生下来的孩子,虽挂着公主的名头,却做着比奴才还要下贱的事情。

此身卑贱,却总想着要苟活。

只有一个人,从来不嫌弃她满身的泥臭,从来不会责骂她。

他告诉她她是一名公主,她护着她在绝境里长大。

而他……也为她受了伤。

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难堪的回忆,荣梓颜紧紧地攥紧了隐在衣袖中的手,复又缓缓地松开,掌上印记深深,幸而未曾皮破流血。荣梓颜合上了眼,强行打断了自己的回忆。

一阵风卷过车窗的帘子一角,带进了少许晶莹剔透的雪花。荣梓颜吸了一口气,似乎连吹进的空气里,都带了一点寒冷的味道。

今年南国的冬,大概真的格外的冷。

荣梓颜卷起盖头的一角,素手半掀起窗帘,更多的雪花落到了马车内,又很快被车内暖炉的温度所融化了。

他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很多深刻的事,但最为深刻的,似乎就这样他走时那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了。

“梓颜,我要走了。”那一日,他裹着雪白的狐裘站在树下。说着,他伸出手,认真的看着飘落在手掌心的雪,“我在南国停留了太久,这么多年的游历,我都快忘了北国的雪是什么样子了。而现在,我该回去了。”

说着,他又转过身,认真而温柔的看着小小的荣梓颜,“如今,你也已经不再需要其他人的保护了,你已经可以在这里很好的活下去了。我很放心。”

小小的荣梓颜只是站在风雪里红着眼睛看着他,攥紧了拳头,却并没有说话。

“小少爷,风雪渐大,我们该走了。”旁边有侍者上前催促。

君书缓步走到荣梓颜的面前,轻轻掸了掸荣梓颜衣上的雪,轻声说道,“回去吧,别让风雪冻坏了身子。”说完,就转身向宫外走去。

荣梓颜忍不住向前跑了两步,复又停下,终于忍不住颤声问:“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吗?”

君书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会有的。”你总有机会,见到北国的雪的。

真的会有吗?那个时候小小的荣梓颜只在心底问着,看着那人渐远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小声哭出来,即使她知道,从今以后,无论她哭得多大声音,都再也不会有人说一句心疼了。

“公主殿下,莫要贪恋这一时景色,仔细受了风寒。”侍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她放下手中的帘子和盖头,端庄的坐好,心中再无波澜起伏,只是唇角有一丝笑逸出来,声音却不显半分情绪,“知道了。”

是了,何必贪恋这一时的景色。君书,相别五年,你不再流连于南国的山水,而现在,换我去应你曾经的回答,去北国见你口中说的剔透的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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