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数九天呢,沈阳的天气已经冷得滴水成冰,哈气成霜。几场大雪之后,若无必要没人愿意在户外停留。西北风呼啸着在城楼上刮过,连带着刮走了顶风吆喝的军官喊出来的那点子雾气。
这时候在户外说句话,眼前都是大团的白雾。
守城的军卒俩俩一组,抬着大半桶水快速地登上城垛,按着上官的指使,将一桶桶的冷水不断地倒在城墙上,或者是泼到城墙根一丈的方圆内。这样做的理由是为了让建奴攻城的长梯无可立之处,无可靠之处。
从哨探在三天前回报建奴派了大队人马南下,沈阳、奉集、辽阳就开始浇水筑冰。等努/尔哈赤带着大军来到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在阳光下不敢睁眼去看的冰城。
这冰城的主意是十月底赶到沈阳的监军、秉笔太监王安提供的。王安率领两万前来支援的禁军,不仅送来了足够的过冬的粮草和军饷,还带来了新君的圣旨,守住沈阳、辽阳全体记大功。
王安特别强调了天子的意思就是守,不需要他们出城与建奴野战。然后把那两万龙精虎猛的禁军交给熊廷弼安排。其它的军务,即使他每天跟在熊廷弼和周永春的身边,也仅仅是干听,坚决不插话。万事都是一句“咱家不懂军事,经略大人做主。”
熊廷弼和周永春都知道王安是天子信任的跟前人。别看他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下来、还把东厂提督也丢了,但他现在是乾清宫的主管太监,那是天子的寝宫。众人私下里都曾猜测过他为什么退回到光宗在位时候的地位,都得不出什么能说服别人理由,末了只能说王安是个不爱权势的。
不仅不爱权势,他还不贪财。送他什么金珠银宝,他都是一点儿也不收。辽东经略府麾下的文官武将,对这个摸不到底的监军很惧怕,就是熊廷弼和周永春都担心王安回去天子身边说点什么。一众文官武将用了无数的招数,才从伺候王安的那俩小宦官嘴里套出了实话。
——“皇爷吩咐不准在辽东生事儿,也不准收一钱银子,否则赶去守皇陵。”
要是有人敢问到王安面前,王安的回答一定让人大大吃惊的。在他初任司礼监监正和东厂提督的那阵子,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还是完成不了、也做不好皇爷交代下来的事情。于是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清醒的判断:自己没那么大的能耐,管不来司礼监的那么多事、也理不清内廷各监的弯弯绕绕,更管不来东厂那些需要与锦衣卫配合的事儿。
与其等误了事儿被天子砍头,还不如趁早撒手,选择自己能做好的挑担子。反正有天子的信任,除了刘时敏和邹义能与他平起平坐,其他人谁不对他低头称一声爷!至于收银子什么的,新君早都摆明了要钱别要命的架势。只看那些个派出去做税使的宦官下场,哪个不是把搜刮来的财物,添到了天子的西六宫库房里,同时还搭上了自己的小命呢。
自己还是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熊廷弼和周永春登上沈阳城墙的望楼,往北一看,白茫茫厚厚的积雪上,密密麻麻的建奴营帐,让人心生战栗。
而这些营帐又恰好在守城的红衣大炮射程外。
熊廷弼骂了一句,转头与周永春说话。
“孟泰,你说建奴这来了有多十万人吧?是不是成丁倾巢而出?”
周永春点头,“天子杀晋商,禁边令起作用,建奴就没了越冬的粮食。他们要不能在沈阳这里捞到足够的粮草,□□哈赤恐怕保不住他号令女真各部落的地位。”
俩人心里都明白,前几天建奴派出来小股的游骑来沈阳城墙下晃荡,要不是有天子口谕守城,按耐不住的总兵贺世贤就要重演夏天对阵建奴的旧事,出城歼灭这些来查探的游骑。还是周永春按住要骂人的熊廷弼,出面说服了请战的贺世贤。
“贺总兵,天子有旨意守住城池就是大功劳。你领人出城去歼击游骑,要是中了埋伏,这沈阳城要靠谁来守?不要贪小功,有大功劳等着你呢。”
果不出熊廷弼和周永春所料,倾巢而出的建奴隔日就围了奉集、同时又围了沈阳。使得熊廷弼原成犄角相助的奉集堡和沈阳城,谁也抽调不出军队去救助受困的他方,只能各自为战。
熊廷弼哈出一团白气,“这贼老天,简直要冻死人了。奉集的柴国柱可千万要守住了。”
周永春笑着劝他,“柴总兵知道天子的旨意。前几天我们还再三提醒过他。再说了这么多的建奴骑兵,他只要不想让麾下的军卒送死,就决不会领军出堡。走吧,咱们回经略府,这里交给贺总兵了。”
贺世贤立即应声上前,“经略大人放心,末将就守在这城墙上。”
他陪同熊廷弼和周永春在城墙上转了一圈,极目远眺,大致揣摩出建奴围城的兵力。一般来说,攻城的兵力最少也得有守城的五倍以上。现在沈阳城里有五、六万的健卒,还有二三万的辅兵,出城与建奴一对一打不赢,但是守城还是绰绰有余的。
熊廷弼伸手拍拍贺世贤的肩膀,“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很可能要守几个月。军卒是二个时辰一换,你与副将也是这般换班。我让人在城楼下准备了足够的驱寒姜汤。若有什么事儿,你立即派军卒去经略府,我和周经略总有一个人在经略府守着的。”
回去的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行百余人的马队。从建奴围城开始,就发布了戒严令,百姓不准上街,只能猫在家里。好在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