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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上午在周永春那里摔门而出, 下午的时候, 早早就拽了王安再度去了周永春的衙门。从得知天子只在沈阳停留一夜, 然后既要继续北上收复抚顺、铁岭等地,他就不曾安稳过。王安被他转得双眼发晕, 忍不住开口去劝他。
“熊经略, 皇爷是谋定而活动,你不必紧张。”
熊廷弼根本就听不进王安的劝慰。
“王内相啊, 你当你的皇爷是神仙吗?
咱们关上门说自家人才能说的话, 我虽是想收复抚顺,但是建奴如今在辽东的实力和实力, 不容小觑啊。
他们现在虽不是茹毛饮血,但其生性之野蛮, 不是大明军卒能抗衡的。且其最近攻打沈阳,你也看到了他们用在抚顺得到的火炮。若不是沈阳加固了两层青条石头,又趁着冬天筑了一层冰甲, 早就被建奴轰塌了城墙了。
若是去年夏秋时候,他们用冬天这样的阵仗来围攻沈阳, 沈阳是没可能保住的。”
王安被熊廷弼的气势压住,嘟嘟囔囔道:“熊经略, 皇爷有新式连发的火炮。泰宁侯都说了皇爷在辽阳歼灭万余骑兵,在辽沈之间——”
熊廷弼不想听王安说这些, 他打断王安, “那是建奴猝不及防, 被天子打了埋伏。你怎么不说天子领四万骑兵与建奴不到万人的骑兵硬抗, 伤亡多少呢?啊!”
王安被熊廷弼吼得不敢再回话,背转身子对周永春做个“熊蛮子”的口型。
周永春笑笑,对熊廷弼说:“飞白兄,你先坐下,转得我眼睛都发晕了。”
熊廷弼几大步跨到周永春的书案前,伸出大手按住周永春在蘸墨的笔杆。
“孟泰,你说我今晚去面圣的时候,要求替天子去收抚顺可行吗?”
周永春立即摇头,“没可能。”
“那我请命跟着天子去抚顺,应该可以了吧?”
周永春叹气,又来了。忘记上午是怎么被自己气着的了?自己还要管着民政那摊子具体事务呢。还有那么多的伤兵,要问兵部要抚恤。还有空了大半的□□库,要及时要求朝廷补充。
“飞白兄,我这条陈一会儿要递送天子看的。”
熊廷弼收手,讪讪道:“你就是今儿递给天子,天子还是一样要发回内阁、兵部的。你先帮我想想可能不。”
周永春摇头:“我并未朝觐过,怎么知道天子会怎么想。”他朝王安呶呶嘴,“王内相是天子的乾清宫主管,你问他最合适。”
熊廷弼摇头,“只要涉及他的皇爷了,王内相的脑子就不如三岁孩子了。”
听得王安大窘,不服气地说:“熊经略,等你见了天子,你就知道了,你未必比我强。”
熊廷弼嗤笑不已。
朱由校在沈阳扎营后,立即宣熊廷弼、周永春、王安。
有了张铨前面的上疏打底,还有张铨觐见时候的劝谏、被轻易糊弄过去的经验,面对周永春的劝谏,朱由校把他归到朝廷礼部、户部、工部甚至刑部的官员类型处理。
套用模板选择合适,做起来立即见效。果然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朱由校自以为糊弄过去就算了,跟在身边的曹化淳和方正化可都觉得天子有点儿过份。但是他俩连个少监都没混上呢,就是伺候天子吃喝拉撒的,哪里敢说什么劝谏的话。
迨周永春把沈阳的民生都汇报了一遍,朱由校不吝夸奖周永春做的好。然后又把战时不得不夺情的事儿,向周永春再度申述了一遍,强调辽东离不开他配合熊廷弼,哄得周永春感激涕零回去沈阳城里,然后轮到了熊廷弼。
熊廷弼让周永春先去觐见,是因为他有太多话要对天子细说,他准备在天子那里磨到二更天,底线是得跟着天子去抚顺。
——不然自己在沈阳怎么坐得住。
朱由校一见熊廷弼肃然起敬。
哎呀,这哪里还像朝廷的大臣,要是换身衣服,比天桥下面的乞丐还不如呢。这个人就剩那双眼睛,不对,是眼神还可取了。其余的,唉,像饿了经年的非洲难民了。
“熊卿,”君臣见面礼行过以后,朱由校饱含感情地说:“你要认真用膳、善待自己啊。朕还要依靠你经略辽东呢。”
天子真诚的关怀,让熊廷弼一下子就感动得满腮盈泪。曹化淳和方正化赶紧伺候热毛巾给熊廷弼擦脸,收拾妥当了,熊廷弼原想与天子争辩去抚顺亲征不适合的想法,在臣子的应有之义上,又加上了一份君视臣为国器,臣要以死相报的激情。
熊廷弼收回了来见天子之前、那些反复打了腹稿、要劝谏的话。他转而只说他的辽东防御之策。朱由校认真地听着,配合地在关键地方点头或者说句“有道理”。
等熊廷弼都说完以后,朱由校则道:“熊卿辛苦了。这份立足与辽东整个战局的谋略很好,非常好。曹化淳,你叫王安一起进来用晚膳,打发人去与周卿说一声,朕今晚留熊卿和王安在行营。”
曹化淳应声而去,王安隔了一会儿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跪倒痛哭,“皇爷,皇爷,前几天建奴登城的时候,事态几乎不可控制,连熊经略都亲自上阵厮杀了,臣去了仓库,要与□□库、粮仓俱焚。臣差点儿就见不到皇爷了。”
王安哭得鼻涕眼泪糊满脸,朱由校很嫌弃地说:“方正化,你快点打水给王安好好洗洗,这让人一会儿可怎么吃饭。”
方正化赶紧扯了王安去整理仪表。
熊廷弼为王安讲好话。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