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铮睡熟,殷凝见戴维神父去了卧室的方向,她过了会儿便起身跟去。戴维神父就站在走廊里,没有进入哪个房间,背对着她站着,就算感觉到她立在身后不远处也没有转过身来。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把她当做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
殷凝站在他的身后有些茫然,她没有信奉过什么宗教,自然不知道告解忏悔都是怎么样的流程,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戴维神父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困扰,幽幽引导,“不用在意形式,只要说出你压抑在心里的烦恼就好。”
殷凝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她的情绪一下子有点激动,仿佛那些压得她快喘不过气的东西,终于可以有一个宣泄口得以释放。当然她也不会将老底都讲给人家听,只是说点烦恼而已,她不是个容易轻信他人的人,哪怕神职人员,也还是会有所保留。
“我……”殷凝叹了口气,“杀过人。在这个‘游戏’里,杀过人,还不止一个。”
戴维神父静默了几秒钟,大概没想到殷凝一上来就会说到杀人,“可曾害怕后悔吗?”
“恩,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心地特别善良的人,但也不是冷血的变态。我只是个人,有时候甚至是个胆小鬼。我却杀了人,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杀了别人。他们一样有父母、有爱人、有亲朋……可是我为了自己的父母爱人亲朋不痛心,而让那些人的父母爱人亲朋悲伤。我现在甚至都不会为他们的死感到难过或者可怜,对于别人的死,我已经麻木了。我觉得我有罪,且罪孽深重。还有……”
这次戴维神父没有说话,而是等着殷凝继续说。
“我好像怀了幕后人的孩子,在我并非自愿的情况下。可是我又不能确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怀了那个人的孩子……如果是真的,我想杀死这个孩子。”
见殷凝沉默,戴维神父问,“那你杀死这个孩子了吗?你的丈夫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他不知道。”殷凝又叹了口气,“我试过,可是,我连这个孩子真的存在与否都不能确定,所以即便试着拿掉他,也没有任何答案。要么就是它还在我的肚子里,要么我根本只是虚惊一场。再者,这样的事情,我要怎么和我的丈夫说?”
“你不相信你的丈夫能体谅你?”
“不是,我相信,我的丈夫是个很好的男人,不论我遇到什么事,他都能无条件站在我这一边,信任我,保护我。可这件事,我不想他知道,不想他会为我难过。很多事情,我必须自己做出选择和决定。”
“你的选择和决定是……”
“我不能要那个孩子。”说到这里,殷凝很坚定。她一直站在卧室区域的大门口,通过微微打开的门缝看向客厅里正在熟睡中的秦铮。远远看去,是一副安逸慵懒的好画面。当然,她站在门口不只是为了看看秦铮那么简单。一方面她在告解罪孽,可还是防着戴维神父会不会使坏。万一他只是个卫道士,或者干脆是假的神父,忽然对她发起攻击怎么办?自然要给自己留个后路好迂回。另一方面她时刻注意着秦铮那边,他睡着了,且只有一个人在客厅,她必须时刻注意警惕着。
“我能理解你不愿意怀上仇人孩子的心情,但是稚子无辜,它是没有错的。”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有罪,我不能要这个孩子,它本来就是个错误。如果它真的存在,真的有一天诞生,我根本就没有办法面对它!根本没有办法给它一个母亲的爱和应尽的责任。那样的话,岂不是更加残忍?都说母亲是孩子的天使,要守护它一生、疼爱它一世。我真的不想做个坏妈妈,所以不如让它不出生,重新转世投胎,找个好人家,有个好妈妈爱它护它一辈子。”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了。殷凝猜想,她的说话和态度都太坚定,坚定要去再犯杀戮之罪,明知道是错的,还是坚持继续,于是连戴维神父都不知道要如何开解她的罪孽了,只得沉默。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这个孩子既然来了,或许和你也是一种缘分。若按照我的理念,或者说是上帝的旨意。生命之可贵无法代替,即使它是错误的存在,你也不应该再去犯杀戮之罪。如果说你在游戏中为了生存而杀死别人保全自己是迫不得已,上帝是可以原谅的。那么主动去杀害一个幼小的,毫无反抗能力,对你的生命完全构不成威胁的小生命,实在……”戴维神父顿了顿,“当然了,对于这个生命的去留完全在于你的决定,但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哪怕你无法给这个孩子爱,那就给他一些怜悯吧。或许你无法给予他爱,却不能也不应该剥夺他得到别人给予爱的权利,不是吗?就算他这一世无法得到任何人的爱,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人世间的历练。”
“怜悯?得到别人给予的爱?历练?”殷凝苦笑,在她看来,这样的孩子,恐怕更加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