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后土,寂寞青青坟上草。
东方瑶叹息了半刻,伸手将最后一根冒芽的草拔了。
现在这个时令,万物复苏,不过一个多月未打理,小荷和母亲的衣冠冢上就铺了一层稀疏毛茸茸的嫩绿。
“先姊楚氏之墓。”
“先母盛氏之墓。”
半人高的石块分别描绘着六个行云流水的黑字,东方瑶将手在石块上反复摩挲了几下,粗糙的触感划得她手有些难受。
默默地为两人奠忌了,暗暗祝祷几句,这才被玉莲搀扶起来。
“城之。”
待城之也拜完母亲,东方瑶上前几步,叫了崔城之一声。
“嗯。”崔城之轻轻应了,从善如流执过她的手。
“想必,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前日蓬莱殿密议司之事罢?”东方瑶顿了一下,心中却略有些奇怪。
崔城之仍旧点了点头,未言。
“你……你就不想知道吗?”东方瑶忍不住道:“今日你见了我,竟都不问我。”
这丫头。崔城之轻笑一声,拉着她与身后的玉莲别开了一段距离:“我怕你不愿意说而已,好,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我今早下朝时便边听说吴王殿下因为私通内廷婢女,惹得太后大怒,以至于早朝都没见他的人,听说那婢女,便是楚娘子的妹妹?”
东方瑶微微颔首,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城之,后又说道:“你也知道小荷于我来说有多重要,如今她去了,我自然要照顾芸儿。可没想到……没想到芸儿早就对吴王有所倾慕,竟对我亲口承认被司乐娘子捡到的那块玉佩就是她的。”
东方瑶看向崔城之,脸上有些急迫和失落:“我不愿意要芸儿嫁到吴王身边,可无论怎么劝她都无济于事,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崔城之眸光微凝,若有所思。
两人边走边想,崔城之慢慢开口:“虽然你不愿意,可若是她执意要嫁,你又该如何呢?”
东方瑶愣了一下,继而沉思起来。
这事……其实她自己也想不好。
一方面,她并不愿意逼迫芸儿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可另一方面,她是真的不想芸儿嫁给李衡乾。
“我可能会一直劝她,直到她不再有那样的念头。”东方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脑中浮现出当年母亲劝她早起读书时的情形。
“瑶儿,我问你,”崔城之停了下来,看着她说道:“当初太后亲手拆散你与吴王,你心里怎么想?”
闻言,东方瑶微诧,这个……这个问题她可以不回答吗?
崔城之当然用眼神告诉她,不可能。
东方瑶心里沉痛,面上也只好老实道:“自然……自然是有些怨恨她的,不过后来想明白了,也就罢了,若不是太后拆散我和他,说不定我也不会遇见你。”
崔城之嘴角微微翘起来,显然对着回答很满意,不过很快,他脸上又恢复了些许严肃,“这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吴王能承认这件事,也着实是奇怪至极。”
“原来你也察觉到了,”东方瑶颔首,边思索边道:“我一直觉得吴王是个小心谨慎明哲保身之人,是以昨日他能承认这件事,也令我十分惊讶。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圣上……圣上如同无手足的傀儡,吴王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以“私通内廷婢女”之由惹怒太后大怒,倘若不是为了……”
东方瑶没有说下去,她看着崔城之,眼睛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衡乾如果不是惹怒韩鸿照,又是为了什么,他竟是真正这样做才能够明哲保身!
只要太后不是将其他诸如“意欲造反”的罪名加在李衡乾身上,那就绝罪不至死,到时候只怕比太后亲自废掉李驰还要独善其身!
东方瑶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要芸儿嫁给那个混蛋了。”
“哎,你别急,”崔城之见她有些急迫,忙拉住,“你这是关心则乱了,仔细想想,其实不管芸娘是否嫁给吴王,罪名已经成立了。”
太后已经下了禁足令,这些日吴王不得出府……
东方瑶一怔,慢慢冷静下来,竟还真是。
“那他为何还要一心娶芸儿?”半响,她又喃喃念道。
崔城之默然,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瑶儿这个问题。
“回去问她罢,”崔城之攥着东方瑶的手,轻轻一揉,说道:“如果你足够相信她,就陈述利害要她自己决定;如果你不够相信她,那我相信你替她做决定也是为了她好。”
他说的这番话,倒是令闷了三日的东方瑶有些了了悟之态。
若说是芸儿这个人,东方瑶是相信的,她在楚州的那段时间,不仅元香来信时对芸儿赞誉有加,便是后来芸儿一人打理公主府,都可见其理家之能。直到她回宫后,就算是拒绝呆在她身边,东方瑶也是能理解的。
芸儿自小颠沛流离、寄人篱下,难免心思敏感,所以宁可选择回宫伺候建宁大长公主,也不愿意麻烦她,当初她同意芸儿这样做,也正是尊重她的决定。
一定是因为那日的事发生的太突然,芸儿一时被李衡乾迷了心窍,待回到宫里她在说一番利害,说不准芸儿就能想通了,东方瑶暗忖。
崔城之负手看着沉思状的东方瑶,心里微微叹一口气,好容易见一次面,竟然连些体己话都不能说……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婚期已近。
只是东方瑶没想到,她刚刚入皇城,在望仙门就被福寿宫的婢女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