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案上已经一片狼藉,韩宿襄也带上了微微的醉意,惺忪着眼,十分和蔼的看着桓修玉。
桓修玉可没喝醉,他知道韩重献为什么不愿意退婚,无非就是和李陵的女儿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韩宿襄为何一直想要退婚,不言而喻,他素来看重的贵胄的身份,李陵被废后,早就没有攀附的价值了。
父子俩不和,只这一件事自然还不够,他需要再添一把火。
“国公呀,”桓修玉哀声一叹,做出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有……倒是有,只怕小郎君不会愿意!”
“这有什么!”韩宿襄当即一摆手,道:“那个竖子,管他做甚,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还能造老子的反不成?”
桓修玉摸摸胸口,顺气道:“这小弟我就放心了。”
“大哥没发现崔相的小女儿七娘正合适吗?”桓修玉低声道:“那日我在圣上身边服侍,听圣上问起崔相的儿女来,他七个儿女之中,唯有小女儿还未出嫁,今年正巧二八韶华,可不正和小郎君配成一对神仙眷侣吗?”
“那相貌、才德如何?”韩宿襄忙问。
“自然也是极好的。”桓修玉满脸的笑意。
“如此甚好,甚好。”韩宿襄捋着胡子笑,崔知同如今可是圣上身边的宠臣,一旦和他结亲,那他韩宿襄的身份便是贵上加贵了,身边又有桓修玉这么真心结交的一个朋友在身边……
“阿玉。”韩宿襄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大哥?”桓修玉殷切道:“可是有哪里不满意呢,没关系,你若是看不上这个,我们可以再挑一个嘛!”
韩宿襄感慨:“没想到我这个年纪,还能交到你这样的知己!”
两人的光年龄就差了二十多岁,一开始韩宿襄只是认为桓修玉是来巴结他罢了,直到这几日韩鸿照给他派来的新任务,竟然是去修氏族志!
他在家赋闲时间不久了,从天而降的这样一个肥差,没想到还是来自于桓修玉对圣上提的建议,“修此志非亲近人如韩公崔相不能耳。”
这话是圣上亲口转述给他听的,老实说,韩宿襄有些吃惊,他之前和桓修玉不熟,身份又不搭,年龄差距大,凭什么桓修玉要这么用心和他结交呢?
“大哥,”桓修玉拉过酒壶来,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再填满自己的酒盏,一副掏心窝子的模样:“我第一次见到大哥,就觉得特别亲切。我和愚弟修延自小便是家破人亡,毫无寄托无奈之下才入宫来做了伶人。我其实并非家中之长,十几年前还有一位长兄,只可惜多病早夭……”
韩宿襄听的唏嘘不已。
“……见大哥如故,不免想起了长兄,故而愿用心结之,唐突之处,还望大哥莫怪呀!”语毕,他乘兴扬首一口。
“原来竟是如此!”韩宿襄叹道:“倒是难为你们兄弟二人了,却不知令弟今年年纪几许了……”
上房里韩宿襄正和桓修玉把酒欢颜,,卧房中韩重献却在一人呆坐着。
“一、二、三、四……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屈指算着,估摸时间,他送到颍川的信需要二十九日,绮容的信送到长安也要二十九日,这时间应该到了,为何迟迟还不见。
韩重献闷闷的叹了一口气。
想到颍川多变的天气,遥遥无期的重逢之日,心里就一阵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郎君!郎君!”
这时,门揭开一条缝儿,露出一个小厮圆圆的头来,他掐着嗓子喊道:“郎君,到了!”
“快进来!”韩重献喜得两步并左三步,忙给小厮打开了房门放他进来,一边捧着一颗扑通扑通的心四下巡视,确定无人后才放心的掩上门。
“来信啦,快给我看看!”
“在这儿,在这儿!”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厮将从怀里掏出来的信平平整整的摆在了韩重献的手中。
韩重献喜滋滋的揭开信看了,认出是绮容的笔迹,报了平安,还问他好不好……
少年嘴角勾起一弯甜蜜的笑意。
“赏!”他乐得合不拢嘴之时,嘴里还能蹦出一个字来。
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子,递到小厮手中,低声嘱咐道:“不可对外人说,晓得吗?”
“省的,省的,郎君安心!”
小厮颠了颠手里的银子,眉开眼笑的就跳了出去。
韩重献捧着信到了书案边,笑了又笑,将信藏好后,抽出一张宣纸,蘸了蘸墨水,提笔写道:“容儿卿卿如晤……”
“郎君——郎君——”
门外传来阿泉的声音。
韩重献手忙脚乱的将那信团成一团掖在案几底下。
“郎君,爷叫您呢,在上房。”阿泉在门外恭敬说道。
韩重献跟着阿泉到了上房。
此时案几已经收拾干净,桓修玉也走了,室中只有浓烈的酒味,随着敞开的窗屉慢慢散着这酸腐的酒气。
“过来。”韩宿襄懒懒散散的喊了一句,剔剔牙。
韩重献低头过去,“不知阿爷有什么事。”
“我适才给你说了一门亲,是崔相家的小娘子,过几日给你们相看相看……”
韩重献脑子里嗡嗡的响着,自语道:“不行,不行,我不要!”
“王八蛋!”韩宿襄骂骂咧咧的甩了韩重献肩膀一巴掌,“你在说什么!要死啊!”
韩重献捂着小臂,咬牙道:“阿爷,你离他远一点吧,他不是好人。”
韩宿襄愣了一下,皱眉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