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一更,我也当回去了。”我转身,窗外的暗影忽地隐去,“前些年我已渐次送了几个侍女进宫,你从前送进去的人若不得力,便再选几人吧。”
我将房门推开,稍顿了顿脚步再踏出,身后哥哥轻叹,“峣儿是你我家的孩子,你照看着,我们放心。”
此必然已确信了当日幕后有我们最不愿相信的暗谋。
房外看不到人影,月未出,长空中仅有的几点星光竟令我想起江亶那一场乱事中的冲天火光。
赵珣的戡乱功臣与有外戚为倚的皇子,早已是赵峥眼中容不得的大患。
从前看皇室准许霍鄣封王归京是用他制衡日渐跋扈的袁轼,更是为了防范的是峣儿身后的父亲。引虎拒狼已是不得已,而在这些年里,皇室早已无力左右霍鄣,唯有眼睁睁看着霍鄣日渐势强。
霍鄣从不对我提及这些,只嘱我无要事不必进宫。我知晓,长公主西出苍邑关后他必有他的下一步棋。
延隆二年八月二十,安平长公主再有一月便将出京,朝廷遣使臣往贺连赐诏。一行人初入贺连境土便被和赫战骑劫杀,使臣连同护卫亦无一人幸免。
受急召入宫的朝臣争议战和,渐有相劾忠奸之势。
郭廷将此事报于我时霍鄣已离太昭山归京直入长辰宫,我看着悬着的广舆全图轻叹,臣之忠奸,岂能仅以其进言战和便可定论。
当年山阈欲结诸国为盟以助力和赫对抗中土,原以为山阈那时不过是慑于和赫之威,未料山阈王位两度变更后后仍不消旧意。
而那时弃盟的贺连亦当是山阈这些年心中首恨,否则山阈那弹丸之国如何有力去争那片草场,和赫又如何会避开离商山经山阈入贺连境土行凶。
次日朝会,霍鄣旨命抚恤使臣与随侍护送等人的家眷,朝议再度往贺连赐诏的人选。
前度使臣的血未干,初归京的沈攸祯自请前往贺连,霍鄣当廷允准。
沈攸祯少年时便随父出使关外诸国,又掌大鸿胪署多年,目下朝中确是只有他可为使。可是此行前途安危难料,我劝霍鄣多遣些战骑护送,霍鄣却道是沈攸祯请旨仅领与前使同数的护卫随行。
霍鄣亦道,山阈因从前几度险被和赫灭国,不得不俯首于和赫,数十年忍辱以求存国,亦欲借和赫抗他国而求国坚土扩。而和赫从不信山阈是真心顺服,他们的相疑便是沈攸祯此行必安的因由,是以不必增添护卫同往。
沈攸祯此去两月有余,斥候数次回报,驻山阈的和赫军几次有异动之相却并没有发难。一行人赫赫然出使贺连,果然是毫发未伤地归来。
贺连王已备婚仪,只待安平长公主。而沈攸祯归来四日后,霍鄣再次遣使入贺连备婚仪。前次的试探过后,此次的使臣是鸿胪丞鲁谓与关严休,而护送他二人的,却是冯霈与他的一万战骑,霍融亦同往。
当年霍鄣对冯霈的“真悍将”三字评言果真最合宜。
西出苍邑关后,冯霈以护主为名悍然驻于贺连王城外。冯霈只驻军一夜,转日即出兵,三日内收贺连失地,未出十日尽夺离商山之南的草场,继而纵入山阈境土。
冯霈不过一万精骑,而山阈以倾国之力抵抗。马战中,冯霈凭一支大戟斗杀数将,便是因坐骑被削去前蹄而坠马,仍当先冲出陷阵,以一人之力挑杀山阈三个王子。
冯霈逼近王城,与山阈决战在即,苍邑关上骁军向西挺进。
冯霈围山阈王城当日即攻城,大风挟沙雪漫天而起,瞬息间天昏地暗。山阈军死守,□□一时如沙雨,上骁军死伤惨重。
上骁军倾兵夺下一方城门,冯霈亲率五十死士当先入城,破王宫,手杀百余人。山阈王布衣逃出王宫,宫外率兵策应的霍融识破追击,围其于荒野。
冯霈擒杀山阈王,山阈王子孙尽诛。
血融雪,沙覆城,山阈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