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恐怖悬疑>皇舆>第八章 升平 下

当日父亲自请去镇国大将军号,皇帝当廷便允了。转日大朝,有侍御史奏劾私交赵枀的隐匿者九人,劾表中的第二人便是叔父,皇帝亦当廷便令廷尉将九人收监严查。

哥哥几次想去狱中探叔父,只是碍于法度探不得,于是告求了狱中莫要对叔父动私刑。我们知晓范谨不会纵容廷尉署内有私刑,而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此次父亲自请去武城公位,若皇帝再准,齐氏的悖逆之名即便无明诏也是落定了。

哥哥神色恍惚,我再唤过一声,他只是苦笑,“他……我今日始知,他在狱中怨怼父亲的话……竟是父亲不去救他。”

我愕然,“他疯了!”

哥哥曾劝说父亲去探一探叔父,可父亲不作答,仅吩咐哥哥与我好生照顾叔母和堂兄兄妹。

逼宫主犯江亶五服之内连坐,赵枀一脉只留了他一人,从叛祸首量刑后无不定了死罪,廷尉三请后皇帝亦准了。武城公胞弟随赵枀谋反之事于上骁军归京前已是满城风雨,但是被奏劾的九人至今日皆未获刑,待过些时日朝中无人在意之时,父亲和哥哥总有救他之策。可他此时出如此怨言,父亲已救不了他,自请去武城公位确已是齐氏自保的最后一条路了。

哥哥如何想不到其中利害,长叹道,“午间我与父亲提起朝会中自白,父亲不许,更将我逐了出。”

自明事起父亲待哥哥从不似待我一般放任纵容,平日里亲自教导武艺不提,至哥哥弱冠那年仍有西席在家中教习课业,而我仍只能在窗外偷偷去听,不明之处哥哥再细讲给我。

仿佛父亲唯一一次对哥哥动怒是为着哥哥入军,哥哥执意不肯,更与父亲道出母亲故去前的嘱托。母亲常道战场杀伐之人损福寿,临去时握着哥哥的手嘱他万不能从军。有母亲此遗言,父亲终是放弃了送哥哥入军。

京城平乱一役,哥哥与另三人受命率畿卫护卫京中。当夜于京中各处纵祸牵制长辰宫防御的叛军甚众,而哥哥所率不过百人,几番交战皆是惊险万分。然而哥哥尽诛所遇数百叛军,畿卫仅伤亡十余。父亲未在我面前明言,可自他的目光神色中,我能看出他对哥哥的赞许。

这些日他们父子常如从前一般在书室几个时辰,而将哥哥逐出书室,是这些年里从未有过的。

哥哥扶着我站起,“父亲说,数十年骨肉兄弟,见与不见情义都在各自心中。我也知若是自清不成而得其反,那便是遂了叔父的愿。福祸皆是圣意,我们只受着便是了。”

有一时的眩晕,我闭目缓了缓,道,“我去看看叔母。”

“你想得通便好。”哥哥道,“这些日你总是惊梦,我已与父亲说起,再过几日便叫顾惇和姵嬿陪你出府去,满心都是谋反祸乱如何能睡得安稳。”

他且笑且忧,“我还以为你胆大过天。”

出府便更会想起当夜的惨烈,我笑不出,倚于哥哥臂间轻道,“那日江亶在我眼前被削去头颅,我走过他的尸身时怕得脚软,若非急着去看姐姐只怕一步也走不动。满地的血肉残尸,没亲眼见过总不知是何等可怕。”

哥哥不语,轻轻抽出手臂揽过我的颈只拍一拍我的下颏。他的指尖微凉,轻得近乎是抚过我的颏。

未及举步,顾惇匆匆奔近。

廷尉署呈上叔父自尽前留下的血书,他没有认罪也没有为自己辩白一句,却是字字斥责父亲狠毒。

众人皆知之事却没有实据和供书,加之他已自尽,廷尉无法判定叔父有罪,亦无法判定他无罪。转日皇帝下旨,令廷尉将叔父的亲眷送回上平为民。被奏劾的另八人与亲眷尽皆流放,皇帝许叔母等人还乡已是至极的恩赏了。

内室里,齐竑默然垂眸,齐纴与齐纨正为叔母挽发。叔母自叔父被收押后水米不进,近日更恍惚得连子女都不认得。

齐纴素来与我亲近,唤了声“珌姐姐”扑入我的怀中大哭,我软语安慰着,抬眸见齐纨微咬了唇,方轻轻唤了,“珌姐姐。”

我取了水喂叔母饮下,“叔母似好些了。”

齐纨垂首轻道,“能进食,也不哭,只是再不说话了。”

我无法告知她们叔父的亡讯,至廷尉署来人接,也是哥哥送她们出城。

数日后廷尉署便来报,叔母投水自尽。父亲自叔父去后哀痛不能起身,哥哥又每日侍奉在侧,于是遣了顾惇回上平理丧。

叔父与赵枀的私交虽无明证,但仍有悠悠众口。咸平四年九月,望日大朝,父亲称年迈愚痴再度请去武城公位,皇帝几番劝挽终是憾而允准,随即旨下,赐哥哥袭封武城公。

从未有父尚在而子袭位,此原为臣子大辱。然而当日朝会父亲请旨之时,皇帝离御案下阶与父亲相扶历历忆述当年功勋与忠正,竟至轻泣。

然父亲意决,皇帝虽不舍亦不忍老臣当殿几番拜求,遂允准父亲再赐封哥哥,更数度期许哥哥承父亲之忠信谨厚于朝堂。哥哥承袭公位而未降为侯,终是留住了齐氏的声名。

伐叛功成,可我从未想到归来的上骁军中没有蒋征。

蒋征是中尉,原不用亲临阵前,可他在最后一役中亡于无名卒的冷箭,却是此战中最大之失。蒋征入葬那日,父亲与哥哥午夜方归,我与哥哥数日素衣为悼。

我曾师从蒋征,哥哥更幼年时便由蒋征教习弓马,哥哥与蒋征的情义远比我与蒋征要深厚,他的哀痛之深亦非我能相比。

蒋征入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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