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月到七月,从七月到八月,从八月到九月,北平依然在沉默。
燕王府大殿内,此刻鸦雀无声,数度商议无果,朝廷已再三催促,燕王已经拖不过去了”今天不得不召集王府文臣武将再度议罪。
朱棣按着双膝,腰杆儿笔直地坐在王位上,脸色比王府上空的天色还要阴沉,左右文武也都默不作声。
“皇上动手了,皇上真的动手了”拿周王开刀,这就是冲着俺来的呀,俺已交了兵权,你还不放心么?你到底要欺我到几时,到底要欺我到什么地步,欺人太甚!”
心头一股无名怒火上冲,朱棣额头的青筋忽地绷了起来半晌半晌那绷起的青筋才缓缓平复下去,朱棣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五弟之事。朝廷已多次催促拖不得了,今天怎么也要议出个结果来。大家都说说,葛诚,你是俺王府长史,你先说!”
“这个……”
葛诚一脸苦色,前文说过。王府属官大多是王爷自行任命的,但是职位最高的几个官员却是由朝廷直接指派的。首当其冲就是长史,长史于王府。就相当于丞相于朝廷。问题是,王府毕竟不是朝廷,所以长史最重要的职责,不是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而是替王爷背黑锅。
长夹。就是专业背黑锅的。
王爷问起,葛诚不能不答。只好吞吞吐吐地道:“王爷镇守北平,周王镇守开封,诸王不得相见。亦不得各离藩地,自从就藩之后,可以说王爷与周王之间,也很难有什么来往。周王做过些甚么事,王爷自然也不知其详。若贸然定议,不管是说有罪无罪,都没证据可言啊。依微臣愚见,不如不予置评,恭请圣裁便走了。”
朱棣冷。多一声道:“皇上已下敕令,俺能不予置评吗,说,到底该议个什么罪!”
王府仪宾李瑞忍不住了,跳出来大声道:“王爷,周王蓄意谋反,就连他的儿子都向朝廷举告了,这还能有错吗?谋逆大罪,朝廷只判他个贬为庶民,流放云南,实在是太轻了。王爷如今是诸藩之长,当为朝廷表率。建议朝廷重议其罪,纵不杀他满门。也当诛除首恶,以正宗室之风。”
这仪宾可不是驸马,而是王府里掌管礼仪的官儿,这个李瑞字锦程,读书人,年轻气盛的,还以为自己这番对朝廷无比忠心的话甚是妥当。不想一出口便激怒了燕王次子朱高煦。皇上这招棋,到底冲着谁去的,他早就看明白了,如今见李瑞这个书呆子胳膊肘儿往外拐”替朝廷帮腔。立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向朝廷举告造反就是真的反了?什么凭据也不要了?那老子说你造反,是不是就该砍了你的狗头!朝廷放个屁。你都当是香的。”
李瑞气得哆嗦道:“二王子,你你……你,堂堂王子,怎能学那粗鲁武人。出言不逊,实在……实在有辱身份。本官忝为王府仪宾”要向王爷告你!告你!”
李仪宾这句话立即得罪了站班的武将,这些人粗鲁惯了,也在燕王面前随便惯了。立即破口大骂:“武人怎么啦?没有我们武人刀头舔血,出生入死,会有今日的大明江山?会有你们这些耍笔杆子的卖弄卖弄嘴皮子就高官厚禄?你们这些狗屁读书人。能济得了甚么事?”
这么一骂,那些总管、典宝、教授等文官又不干了,纷纷拥上来之乎者也一通理论,武将们哪管你什么孔曰孟曰的,只管跳着脚儿的骂街,专业背黑锅的葛长史连忙端起架子喝止。奈何没人听他的,葛长史无奈,干脆挽起袖子下去劝架。等他好不容易把文武分开了,狼狈不堪地抬头一看,燕王已不知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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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能议周王之罪!”
道衍断然道:“诸藩沉默不动,就是在观望殿下的举动,殿下的一举一动关系重大,殿下不但不能议周王之罪。还要上书朝廷,为周王求恳赦免。
朱棣苦笑道:“大师,你当俺不想救五弟吗?朝廷下旨让诸藩议罪,可这罪还没议下来,五弟已经被发配云南去了,我们这罪议或不议,都救不了五弟回来的,徒然惹怒朝廷”何苦来哉?莫如轻描淡写,陈述几条罪状,给朝廷一个体面。”
道衍道:“殿下此言差矣。这是朝廷投石问路之计,一则籍周王之被捕试探诸藩心意,二则是逼诸王表态。周王是殿下的同胞兄弟。今日殿下若弃周王与不顾,示弱于朝廷,则朝廷削藩之心更为坚决。同时也使殿下自弃于诸藩之前,从此诸藩自扫门前雪,再难同仇敌忾。”
朱棣默然片刻,落寞地道:“大师,你以为朱棣若是这么做了。诸藩就肯群起响应么?不会的,虽然他们现在都在等待,可是朱棣一上书,诸藩权衡利弊得失之后,还是会有人顺从朝廷,给五弟议罪的。如果诸藩真能一心,嘿……”
道衍微笑道:“是,权衡利弊得失,还是会有人为了一己私利。昧着良心议周王之罪的,不过”他们能等到今天。是为了什么呢?所以,他们纵然议了周王之罪,也是不情不愿。殿下如今是诸藩之长,不管别人怎么做,王爷不能委曲求全!仰无怍于天,俯无愧于地”公道,自在人心!”
朱棣目光闪烁,反复品味着道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