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熟悉而好听,她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抬头,果是那个人。
李兆廷也并未想到在此看到素珍。眼前的她一身浅粉衣裙,淡妆轻抹,作未出嫁女子的髻式微挽,以一根白玉簪簪起,鬓角贴细小的同色珠花。
她看去和往日没有哪里不同,可似乎又和哪里有些不同。
他突然看出她到底哪里不同。其实她还是和往日一样,至多不过是消瘦了一些,白皙了一些,但她眼里多了一些东西,如水似雾,傲气悲悯并存,那是往日的冯素珍没有的。他心里淡淡的想。
“谢谢。”
素珍微微苦笑,道了声谢,真真是冤家路窄。
“你迟到了。”他冷冷道着,将她拖到人烟并无如此密集的一边。
素珍轻声回,“兆廷,我今晚并非为你而来,我来这里是为了等连玉。”
“噢?”
握在她臂上帮她站稳的力量骤然松开,只闻一声冷笑。
她却并不在意,惊慌的只是怀中空空如也的感觉,“我的东西……”她似乎没有留恋,毫不犹豫,一头扎进前方稠密的人群里艰难的搜索起来。
李兆廷看着自己僵空的手掌,心中一股什么“腾”的一下升起,狠力敲击着胸腹。
在她心里,他到底是什么,路人?抑或曾经的错误?!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位大哥,你踩到了我的东西,请借过一下,让我捡起来。”
他就在那里昂藏站着,冷眼看着她被人群推搡得跌跌撞撞,因为所有人都向前方的花灯楼走去,都是顺流而上。
当她终于将东西捡起,眼底浮上一抹如释负重的笑意,他身形却蓦然僵住。而她看着前方一座高塔的方向,笑意却突然都凝结在眼中。
连玉一行人走着,青龙、白虎和明炎初在安静地跟着,玄武早领着大批大内好手混进了人群中吊梢着,以保护二人的安全妙音不时低问,连玉便不时为她解说大周风土民情,两人言笑晏晏。
“好,快到了。”
妙音心情正大好,只觉一切美不胜收,却听得连玉说着,突然声息一敛,竟猛然收住脚步。
她一惊,只见他目光忽如炙似灼,视线震动地落在供放花灯的花灯楼外围黑压压的人身上。
花灯楼是一座灯火通明的玲珑浮塔,六七层高,塔前空地搭建了盛大棚架,棚架内供放着一盏三四人横宽、六七丈高低的硕大花灯,壁外笼纱,被木架分成十面,每一面均绘制了不同彩画,有田园风光、有倩女翩翩起舞、有垂髫孩童追花逐蝶、有一家数口和乐融融……象征着盛世繁华,火光如橘,跃跃跳动,不显阑珊,每个一面上都以五彩绳结垂吊着一枚锦券,写满文字,正是令全京百姓为之激动的谜面男色来袭:娘子当自强。
花灯两侧站着此次集资造灯塔的京中商家,正看着蜂拥而至的百姓微笑致辞。
“皇上,这花灯在里面呢,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进去罢……”
“阿萝?”
妙音正疑惑,却听得连玉低哑一声,竟已往灯楼方向拔足奔跑过去,他仿佛失却了冷日所有冷静,跑得如此之急,力道如此之大,撞倒了几名行人,惹来旁人侧目。
她愣愣看着着他大步狂奔,最后又猛然驻足在人群外围一个绿衣女子背后,伸手探出,袖袍颤动,最后紧紧握住她的肩膀。
那女子仿佛也被骇到,惊惶失措地回过头来,她面上覆纱,仿佛是情人夜里哪家贪玩偷跑出来的小姐,头上罗翠,颈项璎珞,随碧绿的衣裙轻轻摆动,像极了一池被人惊动了的迢迢碧翠。
她杏目似漆,柳尾梢描成轻勾的薄黛,惶惶萋萋看着强势的紧扣住她肩膀的俊美男子。
“阿萝……”
他再唤一声,墨眸扫尽所有冷漠深沉,无底,只剩震惊和狂喜,目光如熠,烫热逼人。
从妙音到青龙等人都教眼前的情景惊住,甚至,一身灰暗,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玄武也从人群之中,现出身来。
“阿萝,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竟并未死去?”
连玉紧紧捏住她肩膀,连声逼问,眸中的狂热深浓得仿似能将人溺毙。
女子却含泪看着他,仿似惊吓、也仿似凝噎,竟并能吐出一字。
连玉双手抚着她脸颊、下颌,忽地一蹙眉头,伸手将她面纱摘下。清俊的脸随之紧紧绷住,他怒视着她,嘴角却可怕的微微挑起,大手死死捏着她下颌,“为何扮成你姐姐的样子来骗朕?”
“皇上,双城并没有骗你。双城甚至不知道,你和妙小姐去了哪里,怎么骗你?”
“我姐姐她亲人寥寥,婶母当年悲思过度已随她而去,皇上也早有了新人,她便只剩双城偶尔还凭吊一下,今日双城出宫探望父亲,见到姐姐旧物,想起她素日最爱热闹,便穿上她的衣衫戴上她的首饰,将她带出来看看你的……如画江山,就像从前皇上带我们出宫游玩,猜灯谜,买各种小玩意,双城想,若自己能射下这盏花灯,姐姐必定欢喜。”
双城雾霭氤氲的眼中都是苍白。
即使撤去面纱,双城的模样,和阿萝也有着七八分相似。
这个人,是他心中永不可磨的记忆。
连玉本怒急攻心,可每当看到这双酷似阿萝的凄切眼眸,冷硬的心脏便只剩下疼痛、歉疚和苍凉。他不由得松开力道,节骨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