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不是身累,她心累,虽然只是千钧一发的几秒钟,但以顾楚楚现代人的知识面可以清楚的判断,那药池里头的气体根本不属于少量硫磺粉末,而是硫化氢。
能让人吸入后在短时间内中毒身亡的硫化氢。
如果不是因为她不喜欢熏香而让馨怡先去撤走,恐怕倒在药池里命悬一线的就是她陈恙芯了。
呵,她的乌鸦嘴竟然灵验,这药池还真是要把人活活憋死。
禀报此事的小太监火急火燎得告诉李翼安后,跟着皇帝来的路上还陈述了大致经过,约莫是说药浴阁不知出了何事,芯妃娘娘的贴身婢女险些丧命,芯妃娘娘心有余悸,正大发雷霆。
然而从“药浴阁出事”这几个字眼落入李翼安耳里那刻开始,皇帝原本清贵威仪的脸上极速弥漫开极其阴森骇人的神色。
可当李翼安步履匆匆赶到药浴阁时,却未见小太监口中正大发雷霆的陈恙芯,而在方才出事的那方药池不远处,她歪斜着身子坐在木雕的梨花椅上,身旁几个永和宫的心腹随从跪在她身边,求她移步殿内换衣梳洗让太医瞧瞧好歹之类云云。
陈恙芯这样的姿态从她坐下开始便以亘古不变的架势保持许久,脸色未缓,还是白中泛青,那双眼连眨也不眨,仿佛正悄无声息的酝酿着狂风暴雨。
秋风瑟瑟,她搬动馨怡的途中遗落两只花钗,花钗卷下来的发丝随风飘扬,显得有些凄美还有脏兮兮的华美衣裙,明月白衣绸上又是灰又是土,斑驳不堪。
皇帝来了,永和宫的随从药浴阁的婢女管事太监还有想为娘娘看诊的太医都声势浩大的跪了一地。
却不见皇帝让他们起身。
他们伏着身子面对陈恙芯身后的李翼安,这场面很是诡秘,陈恙芯依然处于冥思的状态,耳边嘈杂的声响纷扰与她无关,她静默不语,纹丝不动。
她还陷在震惊与愤怒中,自打她穿越以来,一路风平浪静,偶尔捉弄杨井榕,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层面,李翼安把她捧在手心宠爱,她的人生信条从此沦为吃喝玩乐。
这般如米虫安逸的日子让原本就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顾楚楚丧失戒备和理智,然而她经历一场风险才明白原来不是这个世界变得美好,而是危机逐渐深藏,在她松懈时一触即发想害她的人,从来不会停下脚步,要她命的人,斗转星移后亦会要她的命。
她脱离了上帝视角,无法执笔人生,这些局外人一眼能看透的机关重重,她身在局中,不知所以。
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想,如今的芯妃变得蠢笨又无能
陈恙芯突兀的轻扯嘴角笑了笑,不喜不怒,却泛着黄连般的苦和自嘲。
她忽然身子一轻腾空而起原来是李翼安不由分说将她直接从椅子上横抱入怀,那双手臂沉稳有力,修长笔直的双腿大步流星走出药浴阁,陈恙芯微微抬眼能看见他冷峻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
此刻分不清是早起的疲惫倦累还是方才那硫化氢熏得头晕。于是她缓缓阖眼,鼻尖萦绕着舒心的淡淡龙脑香,那是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太医过来。”
“其余人继续给朕跪着。”
明明今日万里无云,阳光热烈而明媚,可皇帝的肃杀的语气夹着冰凌霜雪,噼里啪啦砸在众人身上,谁心里都如明镜般清楚跪在这里的人恐怕皆要遭殃。
陈恙芯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被抱龙泉宫又换了衣裳净面拆发,再睁眼时,发觉躺的是来行宫头晚睡得那张龙床。
曾太医被自个先前叫去治疗馨怡,此刻在硕大的玉雕屏风外禀报的是李翼安的心腹御医。
“娘娘只是吸入少量毒瘴导致昏迷,大致无碍,臣这就去开方子。”
事发突然,当时只有馨怡与陈恙芯两人在场,馨怡生死未卜,陈恙芯又沉默寡言,所以具体是何情况,无人知晓,众人皆是一头雾水,猜测纷纷。
李翼安来到床边时,看那雾纱帐里头的人自个坐了起,一反常态的唠叨许久,再反复确认过她相安无事后,才放下悬在嗓子眼的心脏。
陈恙芯恹恹地低垂眉眼,李翼安用自己的掌心去温热她冰凉的面颊,触摸的瞬间,她能感受到李翼安方才有多么心急如焚,以至于手心里还残留着薄薄一层湿汗。
“告诉朕经过。”
李翼安顺势揽过她消瘦的肩膀,用沁足了泉水般温柔目光凝望面前的佳人,谁让寻常看来长相绝美又气质凌厉的芯妃,此时活脱脱像只红眼白兔子。
“药池里隐约飘来刺鼻难闻的气味,馨怡从婢女那得知或许是掺了少许硫磺粉所致,怕臣妾不喜,特意熏上馝齐香去味”
“臣妾觉着馝齐香味浓,闻着脑仁疼,便让馨怡去帐子里撤了鼎炉透气。”
“却几口茶的功夫罢里头没了动静,臣妾倍感不安,前去察看,帐子里毒瘴气味浓厚,馨怡昏迷不醒,臣妾连拉带拽才把她拖了出来”
三言两语间,陈恙芯神态逐渐镇定安稳,吐字清晰而缓慢,明显已经过神来,彻底恢复了理智。
然而她没等到预期中的安慰爱抚,李翼安陡然起身,剑眉斜飞入鬓却拧成一把解不开的锁,滔天怒气和压迫感在顷刻之间聚集,陈恙芯甚至可以看见他墨色瞳孔中的风起云涌和电闪雷鸣。
“陈恙芯”
“她只是一个婢女。”
李翼安一字一顿,恨不得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