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五年,时至中秋,伊万蹒跚于大街上。
这里是帝都,此时,张相公当朝,国态稳定,百姓富庶,帝都呈现一片繁荣景象。
伊万非常饿,那种透入灵魂的饿,他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进食,只知道上次大块吲哚的时候,明月正如今日这般圆润。
穿过繁杂的人群,趁着沉重的夜色,伊万闪进一片小巷中,他一屁股坐在一张破旧的草席上,开始喘气,大口喘气,虽然,他并不需要喘气。
良久之后,伊万的呼吸骤然停止,一双清澈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颗黑宝石般明亮。一只老鼠从小巷中穿过,簌簌的声响拨动他敏感的神经,他尝试着呼吸,控制着每一次的节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他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四周,发现在这个阖家团圆,与天同乐的日子里,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伊万又一次停止了呼吸。
想想着两年来,自己一路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几乎跑遍了整个大明,却依旧为了果腹而终日奔波,伊万就觉得没意思,他开始有些厌倦了。
伊万觉得冷,便紧了紧身上破旧的衣袍,然后发觉更冷了,那是一种从里到外的冷,像一颗熟透的果子所散发的香味一般,从身体的而最深处慢慢往外蔓延,心冷了,就算锦帽貂裘又有何用,伊万觉得这个世上的人心,越来越冷了,虽然他们越来越富裕。
伊万不禁想起北方小镇上,卖面的那个姑娘,虽然她只会做一种汤面。想起那年他一路穿越隔壁和沙漠,如今日一般饥饿,摇晃着走进小镇,然后得到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和一张点缀着星星雀斑的笑脸,伊万觉得很舒服,没有日子如同那一刻舒服。
伊万咂了咂嘴,似乎犹自记得那碗汤面的味道,脑子里昏昏沉沉,他想要睡觉了,于是,他决定离开这片繁华的都城,去见那个面片姑娘最后一面,然后回家睡觉。
同往北方的路千千万万,伊万只记得两条,一条回家,一条找人。
伊万始终记不得一路上穿越的那些城镇的名字,但他记得路,只要走一遍他就记得,于是在这个热闹的夜晚,伊万借着皎月的余晖孤独的上路了,他的目标在北方。
经过两个月的跋涉,伊万不吃不喝,终于到了印象中的那座小镇,却没有看到小镇尽头卖汤面的姑娘。面摊子还摆在街道一旁,上面却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很显然,面片姑娘已经好多天没营业了。
伊万一屁股坐在蔓草从中,大口大口喘气,听着来往的人群断断续续的议论。
“好可怜啊,多好的一姑娘,被这畜生糟蹋了。”
“听说这姑娘本来就要嫁人了,许的是镇子北头的张家。”
“可不是么,我还听说张家那后生是个能文能武的小郎君,对人也知冷知热,可惜了,这姑娘没这福气。”
一阵冷风吹来,街上的行人缩了缩脖子,四下一望小声道:“走走走,大白天的说这些不吉利,回家喋饭了。“
看着行人作鸟兽散,伊万隐隐明白了过来,面片姑娘死了,至于怎么死的,他却没听明白。
伊万坐在蔓草从中,默默等到了天黑,他决定做一件事:招魂,招面片姑娘的魂。
待到夜深人静,万家灯火熄灭,伊万慢慢动了起来,他爬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摸索着爬到了面摊子旁,做贼一般四下瞧了瞧,然后从怀中开始往外掏各种各样的法器,有佛珠,纸符,木鱼,拂尘,八卦图,等等。这些法器,是他多年来走南闯北收集的,有些是在路边摊上一文钱买的,有些是别人送的,有些是在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伊万会招魂,但并不需要法器。法器,只是给别人看的,虽然这个夜晚,没有人观赏,他还是习惯性的掏出了所有法器。
片刻后,伊万看着身前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需要,只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使然,伊万叹了口气,并没有将法器收回去,这么多年来,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在鬼怪一途上,繁琐的小伎俩往往要比一招制敌更能管用。这是他在被拒绝了无数次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伊万还记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叫伊万,准确的说,那会儿他还没有名字。为了生存,伊万扮作一个道士,以捉鬼招魂为生。
伊万的模样俊俏,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穿上道袍,更显神采,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但熟悉他的,都知晓伊万根本就不懂得上面狗屁法术,比如说,伊万很多年前认识得一只乌鸦,总是在深夜里或者黎明前环绕在伊万身边,带着嘲讽不停叫他:“假道士“。
伊万有些恼羞成怒,虽然乌鸦说的是事实,但伊万还是以一盘瓜子为代价将乌鸦骗了下来,然后用竹筐网住狠狠揍了一顿。乌鸦不知悔改,依旧整天喊他假道士,后来,伊万就习惯了,再后来,没名没姓的他在别人问起自己贵姓时,便随口说了个假,再后来,不知不觉他就变成了贾道士。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前几年伊万一觉睡醒,决定不再用贾道士这个名字,因为他觉得不吉利。后来他跑到一个村子里一打听,此时已经是万历年间。伊万当然不知道万历年间是什么时候,但他还是决定换一个名字。想了很久,他决定叫自己一万,因为那一年是万历元年,后来有人问起他姓名时,他便说是贾一万。不过没过多久,伊万就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老土了,而且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