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舟师旗舰,底舱桨手的有节奏的号子声夹杂着水声传了上来,船上的桅杆早已上了满帆,可是与后面追击的宣州战船的距离仍在不断缩短。此时夕阳早已沉入地平线下,借助清冷的月光,可以依稀看到那些敌军楼船的巨大身影,这些影子就好似有形有质的实物一般,压在所有淮南水军将士的心头,底舱指挥桨手的军士催促着桨手加快划桨的节奏,可是双方体力的差距决定了这场赛跑的胜利者是谁,任何一个淮南军士心里都明白,宣州水师追上来是迟早的事情了。
“都统,反正是逃不掉了,还不如回头拼个死活,这般跑下去,耗光了弟兄们的体力不说,连死战的心气也没了,那时被叛贼追上来,就是想要拼命都拼不了了。”秦斐低声在李神福耳边说道,他不敢大声,四周的士卒此时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若是让他们知道连将领也这般模样,只怕立刻便会不战而溃。
李神福却是一声不吭,双目只是死死的盯着后面宣州水师巨大的船影,不是瞟一旁的战旗一眼。秦斐见状,也不敢继续说下去,毕竟李神福才是这一军之主,他虽然是淮南宿将,也不敢这般威陵主帅。
秦斐正急得没奈何间,却只见李神福转过身来,对军士们高声道:“桨手们再加把力气,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便有转机了,倒时便将这些叛贼杀个一干二净。”
李神福声音中气颇足,满船的将士都听得一清二楚,便是相近的数条船只也听得清楚,只见船上先是稍微一静,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些军士都是跟随李神福征战多年的老兵,深知他平日里谨言慎行,话语不多,但言必有中,此时这般说,定然有他的道理,说不定在后面已经埋伏好了奇兵等待。顿时众人士气高涨,桨手们双臂也仿佛平添了许多力气,船速也快了许多,一时间已经与对后面的追兵拉开了一些距离。
追在最前面的宣州战船上,船首望楼上的的瞭望兵看到敌兵陡然加速,赶紧跳下舱来,禀告许渡道:“校尉,那些淮南战船又加速了,和我们的距离又拉开了几丈了。”
许渡应了一声,快步跳上望楼,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淮南军的形势,冷笑道:“不用怕,让他们跑,这大江之上,什么凭借都没有,他们还能跑到天上去,这般死力划桨,等我们赶上时,看他们拿什么力气厮杀。”
那瞭望兵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校尉,我们是不是把速度放慢点呀,那李神福也有名的宿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诡计,比如伏兵、火攻什么的?”
许渡冷笑了一声道:“这几十里的江面宽阔,毫无遮拦,哪里能躲藏伏兵,若用火攻,这大江之上,我等船只行动自如,更何况风向对我军有力,淮南军若是放火,只怕反倒烧了自家,你平日里的胆子都到哪里去了。”听到许渡的嗤笑,那瞭望兵觉得惭愧万分,正要躬身谢罪,却听到许渡低声对桨手下令道:“慢点划,保持这个速度就行了,让其他船只去打头阵。”
看到双方的距离逐渐拉开了,秦斐的那颗心也逐渐下了地,来到李神福身旁笑道:“都统你为何事先也不透点风声,早知道你事先留有伏兵,某家便不这么担心了。”
李神福身形却是丝毫不动,一双眼睛还是透过夜空盯着后面死死咬着不放的宣州战船,口中漠然答道:“谁说我留有伏兵,一路上有多少战船同行你还不清楚,都在这里了。”
李神福声音虽然低沉,可在秦斐耳中便好似当头一个响雷打了下来,打得他晃了两晃,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待到好不容易站稳了,他戟指指着李神福嘶声道:“你当真没有预留伏兵?”
“你为何这般大声说话,莫非要把船上众人都引过来吗?”李神福转过头来低声道,脸上居然还带了一丝微笑。
秦斐往左右看了看,果然一旁的军士都诧异的望了过来,他赶紧收起胳膊,强压下胸中的怒气,待到众人的视线转开,才凑近了李神福,恶狠狠的低声道:“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你到底有没有预留伏兵?”
“自然是没有的,所有随我南下的船只都在这边,这大江之上如何能够伏击,我全军而战还嫌不够,岂有分兵的道理。”
“那为何还哄骗桨手们,难道你以为这般便能逃出去不成,我军由上游而下,易进难退,桨手体力又不如他们,决计是甩不掉敌军的,这分明是饮鸩止渴,一旦将士们发现没有预留伏兵,那时定然会士气崩溃,便是要垂死挣扎都不行了。”秦斐只觉得一股气在胸中不住激荡,几欲裂胸而出,若不是他与李神福相交多年,知道其足智多谋,换了旁人这般行事,只怕早就一刀砍了对方脑袋,自己来指挥全军了。
“你且放心,最多一个时辰,定然有转机发生,那时我等便可以回师大破敌军。”李神福自信满满的说道,一脸神神叨叨的模样,把秦斐弄得半信半疑的看着对方的脸庞,过了半响才猛然拔出腰刀一刀斩在一旁的船舷上,顿足叹道:“罢了罢了,今日上了你的贼船,也只得搏一把了!”
双方的追逐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毕竟人力有时而穷,双方的距离又开始缩近了,不时有宣州军射出的流矢落入舱中,插入船板中发出“夺、夺”的声响,一旁的军士也有些疑惑,看是看到李神福和秦斐二人站在望楼上的身影,心里又笃定了下来。
“你说的时机还没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