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州京口,江南运河的北口,背靠险峻的北固山,面朝浩荡的大江,与对岸的广陵城夹江而立。自三国以来,一直都是长江中下游的重镇,古书有云“京口要地,去都邑密迩,自非宗室外戚,不得居之。”隋唐南北统一后虽然南北分立的形势不再,京口的战略地位稍有下降,但大运河的开通,江南的开发,其经济地位反而上升了不少,虽然无法和对岸的广陵相比,但也是舟舸无数,樯橹如林的景象,城中百姓不少都是依赖往来的船只商旅过活,城外的码头平日里人头攒动,便是到了深夜往往也不得停歇,仿佛不夜天一般。
今日的京口却是另外一幅景象,码头的船只更为密集,远远望去,水面上的桅杆船帆挤得满满当当,仿佛平地起了一座城镇,大江上更是有不少淮南水师战船巡逻,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平日里随便让人进出的码头区域也多了不少披甲持兵的军士巡逻看守,不少平日里靠在码头区域偷偷摸摸弄个三瓜两枣的闲汉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牵连到丢了性命。
随着一阵阵号子声,一条大船在小船的牵引和绳索的帮助下,好不容易靠上了栈桥,看到一切无恙松了口气的船长这才指挥着水手抛锚,固定好船只,放下跳板,待到一切停当之后,船的侧壁打开了来,顿时一股子骚*味飘了出来,熏的在栈桥旁准备卸货的小工们一个踉跄。
“娘的,这船上都装的什么玩意呀,怎的都是这种味道,怕不是都馊了!”一个打着赤膊,在肩膀上撘了一块麻布当做垫肩的黑脸汉子掩鼻骂道。一旁的年龄稍大的却摇了摇头,道:“怕不是牲畜吧,听说镇海军打过来了,江北援兵一到,牲口车辆定然不少。”
“那感情好!”那赤膊汉子猛的一拍大腿:“巴不得都从江北带过来,也省得征发咱们的。”
“嗤!”那人笑了一声道:“你便做白日梦吧,江北带过来如何有原地征发方便?定然是军队太多,害怕光是征发江南的牲畜不够,才从江北带的,咱们的都跑不脱!”
那伙小工正吵得火热,船上探出一个脑袋,对着他们大声喊道:“跳板都放下来了,还不过来干活!都皮痒了吗?”
小工们被喝骂了,只得纷纷起身,沿着跳板上船去了,为首的那个就是那个赤膊汉子,刚进得船舱,双目还没有适应阴暗的光线,便觉得脸上一阵湿*软,冷不丁被什么东西扫了一下,脸上满是黏黏*滑滑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吓得他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口中连喊:“见鬼了,白日见鬼了!”
他身后那些同伴见他连滚带爬跑了出来,好似撞了邪神一般,也纷纷掉头逃跑,这跳板上本就只有个把人宽,这般一挤,立刻有好几个人如下饺子一般落入水中,一时间场中热闹非凡,幸好这些小工都是江东子弟,水性烂熟,一会儿便都浮了上来,惴惴不安的看着那黑不隆冬的船舱门口。过了半响,舱内传来一阵声响,接着探出一个马头来。
“呸!曾二郎,这便是你家的鬼吗?”一个水中汉子看到马头,立刻就明白了方才事情原委,气得指着躺在跳板上的那光背汉子骂道。说来也是奇怪,方才那一番闹腾,落入水中的人有四五个,可偏生那始作俑者曾二郎却好生生的躺在跳板上,连点水星都没沾到。
“这个,这个!”曾二郎现在才明白方才将自己脸上弄得黏黏*糊糊,吓得自己连呼“白日见鬼”的就是这马儿,不禁又气又急,满脸通红。他也算是村中出众的汉子,今日却在一个畜生面前将脸面丢的干净,还不知道要被同来的乡党们笑上多久。想到这里,他爬起身来,伸手去牵那马儿的缰绳,却没想到那马儿颇为灵醒,偏头让开了对方的手掌,接着猛的一顶,便将那曾二郎送到水中与他那些同乡作伴去了。
朱瑾正在船楼上看着船队靠岸,听到岸边喧哗,便走到这边来细看,只见马夫正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那匹坐骑牵下跳板。另外一边,小工们正鱼贯而入,将舱中的器械马甲搬下船来,举目望去,只见京口码头的数条栈道上,都停满了大船,一匹匹战马正沿着跳板上岸来,马儿们离开了摇摇晃晃的船舱,上得坚实的陆地,不由得发出阵阵嘶鸣,空气中弥漫着马匹的骚臭味,整个码头区便好似一个巨大的马市一般。
“相公,这只怕是淮南,不,整个南方最强大的骑队了,您这番出手,定能将镇海军吕方小儿一鼓而平!”说话的汉子高鼻深目,头发卷曲,双目略带棕色,应该是有胡人血统,可口中腔调是再纯正也不过的洛下音,原来此人姓史名俨,他本是河东李克用麾下的骑将,当年朱温与朱瑄、朱瑾兄弟相争,激战数年后,形势日渐对朱氏兄弟不利,于是向身为朱温大敌的河东李克用求救。李克用便遣义子李承嗣,骁将史俨引五千骑相救,不久之后,魏博镇罗绍威归附朱温,河东与朱氏兄弟地盘隔绝,李、史二人也无法返回河东。不久朱温击破朱氏兄弟,生擒朱瑄,朱瑾出外打粮时,留守兖州的守将康怀英举城投降朱温大军,朱瑾不得已领残兵向南投奔杨行密去了,史俨也只得随朱瑾南下,并一直与其共同为杨行密效力,淮北之地平坦,车骑纵横,淮南军利于水战步卒,车骑非其所长,能够据有淮北之地,与朱瑾一同南下的那些骑兵起了很大的作用。
朱瑾矜持的笑了笑,并没有立即回答爱将的话,只是看着下面的部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