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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自从前一年小中风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再累不得一点儿了,连每月的进宫看元春,也都不曾再去。这次老太妃的薨逝,贾母只去宫里祭拜了一次,就告了病在家修养。一连十几天除了吃饭等偶尔下床,竟是多在床上躺着养。宝玉的杖伤好了一些,就日日扶杖到贾母的院子里,陪老太太聊天。
贾母看到宝玉进来,精神头就能好一点儿,末了照例还会抹泪,为宝玉挨的这顿打伤心。宝玉尚不能久坐,每次去看了贾母后,都满心不是滋味地趴在床上。暗暗地寻思:自己努力这么久,好容易过了县试,准备一鼓作气先得了童生,可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无法参加六月的府试了。不觉就气馁了,把先生的教导都抛去一边,数日也不曾再摸书本。
两府有官职的男人、有诰命的女人都得进宫祭拜、而后送灵。贾政、王夫人和贾珍、尤氏,商议过后,东府的尤氏报了产育,每日料理了东府的家事后也过荣府这面看看。王夫人把家事交给李纨,想想李纨那只顾自己的脾性,没奈何地又叫了探春、宝钗帮手,还请了薛姨妈进院子照顾这些姑娘们。
薛姨妈不肯,王夫人拉着她的手说:“妹妹,这时候老太太已经报病了,东府又报了产育,我再不能不去送灵的。园子里都是姑娘们住着,你知道我那大儿媳妇的性子,但凡她是有点主张,我何必强自撑着。”
千说万说的,薛姨妈终应下了王夫人,搬到园子里,照管这些姑娘们和各人的大丫头,至于园子里的婆子和其它人,薛姨妈就再不肯说一句的。
李纨带着探春、宝钗管家,鸳鸯因贾母病了,每日也不回去,只在贾母身前伺候,就全交给了彩云。不想彩云却不是那拿得住事儿的人。
原来王夫人想着自己的院子里,有一个赵姨娘也是够够的了。再挑的丫鬟,都是一些脾性温和的、相貌平平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只有那六分足颜色的、人才平庸的而已。素日里,王夫人在府,大家还看着王夫人的面,敬让彩云一些。这王夫人离府了,鸳鸯又不在,彩玉弹压不住的小丫头们,每日里争争吵吵,为了一盆洗头水、一朵花也能吵了半天。
因着老太妃的薨逝,为省亲采买的小戏子,不想回家的就分给园子里各人。宝玉先是为藕官在园子里烧纸,打发了要捉拿她的婆子。才回自己的院子,又遇到芳官的干娘在吵闹,彩云弹压不住,气得宝玉说:“再闹,一起赶出去。”才算安静了一会儿。
的小丫头因着上次王夫人赶人的事儿,没有敢到宝玉跟前兜揽的。可才进园子的那些小戏子不知深浅,见宝玉温和,又护着、爱和她们说笑,一个个的都有事没事的,钻到宝玉的屋子里嬉闹。偶尔性子来了,还会在宝玉的屋子里借酒盖脸,也不扮了就清唱几段,引得一些婆子、闲着没事儿乱逛的丫头,也去宝玉的屋子听。林之孝家的,几次查夜,见宝玉的屋子还是唱戏一般地热闹,说了几次,宝玉也只是笑嘻嘻的,“林大娘,就散了,就散了。”哄走了林之孝家的,有几日竟闹过了子时。
彩云见自己管不了,就找了空去和鸳鸯说:“那屋子里的碗儿碟的,不知道碎了多少,缺了多少东西了。这样下去,怕宝玉养不好病,还要添了其它症候。”
鸳鸯也没想到彩云这么不顶事,可王夫人不在,珍大奶奶、纨大奶奶是万不肯管到小叔子的屋里,探春是妹妹,宝钗更没名分出头,薛姨妈是个好人儿。想想对彩云说:“老太太这院子里,倒有一个煞神,能镇得住她们呢,你可愿意她过去?”
彩云举手合拜,“管她是谁,能镇住那一院子的妖精就好。”
“晴雯。你想好了,我和老太太说。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
彩云想想晴雯的暴脾气和不饶人的嘴巴,也就得这样的,才能管住那一院子造反的,咬着嘴唇说:“鸳鸯,你和老太太说吧,不然等太太回来了,我就没得好了。”
鸳鸯允了,彩云如卸重负地回去。
鸳鸯挑着贾母精神好的时候,慢慢把事儿说了。然后又说:“那些分到各处的小戏子,原就没经过妈妈们的教导,宝玉又是个温柔性子,肯哄着小姑娘的,闹得彩云这好人,也不好说她们呢。晴雯惯是有主张,能降伏了人的。老太太看让晴雯去管一阵子可好?”
贾母沉吟一会儿,那晴雯虽是不饶人的性子,可在她院子里是安安静静地做针线活,也不见听她吵闹。罢了,宝玉那院子,还是得有这样的人。“你去叫了晴雯来吧。”
鸳鸯去喊晴雯,一路低低把缘由说给她,晴雯拧了眉毛,“那小爷害了一屋子的人还不够?”
“也不能说是宝玉害的。”
“鸳鸯姐姐,我和你说实话,我是不想兜揽他的,我这过去,有事你可得帮我。”
鸳鸯应了,挽了晴雯的手进去见贾母。
贾母素日里就喜欢漂亮的小姑娘,见了婷婷袅袅的晴雯,心里先爱了三分,“晴雯,你可愿意为老太太去看宝玉的屋子?”
“回老太太的话,实是不愿意的。可老太太说了,奴婢就去做好。就盼着老太太早日好了,鸳鸯姐姐回去,还望老太太允我回来。”
贾母拉着晴雯的手,有些激动,“好孩子。老太太不会忘了你。”又喊鸳鸯,“把年后得的那对耳坠子,给了这孩子。”
鸳鸯找出那滴水般透澈的兰宝石耳坠,给贾母看,“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