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我相伴了大半辈子,老夫老妻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贾母又给贾代善倒了大半杯茶汤,“不放心的事情太多了。这些年每到冬日,你就越来越怕冷,当我不知吗?”
贾代善尴尬笑笑,“就知道瞒不过夫人的眼睛。”
“还是找太医好好看看吧。”
贾代善摇头:“不妥。一般的太医、郎中,会以为是寒毒,既不识,又如何能除了根。这是陈年旧伤,余毒未清罢了。”
“那国公爷以为自己这样硬抗,能抗多久?二十年?十年?”贾母不动声色,仿佛她问的事情,是于己无关、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儿。
贾代善沉默许久,方涩涩开口说:“夫人,我贾代善这辈子对不起夫人你了,下辈子就是衔草结环,也会报答你的。”
贾母把茶壶一惯,沉着脸说道:“张太傅致仕在即,你以为老大以后有人看护?”
“圣人总不会不念旧情的。”贾代善觑着夫人沉着脸看他,声音越说越小。
“指着圣人想起来?咱们的女婿如何?你不提起他,圣人这七、八年来,可有问过你一句?那文定侯与圣人的情分,又与你差了多少?”
贾代善无言以对。
“国公爷,俩儿子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老大一心扑在东宫,老二尚未开窍,女婿才迈入官场。就是老大的舅兄,也就是个御史中丞,你要撒手了,这些孩子可就一个依靠都没了。不给人生吞活剥了,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怕是我们以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呢。”
贾母黯然垂头。
“唉,夫人,何至于此呢。你想太多了。”
贾代善干巴巴地安慰了妻子一句,见史氏始终不抬头,他沉默一会儿,决心和史氏实话实说。
“夫人,不是为夫不想医治,一是难找到杏林高手;二则是担心圣人。我荣国府握了太久的兵权了,圣人知我不想收回。要是我可能走在圣人的后面,怕是圣人驾崩前得先抄了荣国府。”
“还想那么远!圣人要是能活个七、八十岁,你不访名医拔除寒毒,连六十岁也活不到,岂不是太亏了。”
贾代善心想,唉,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和妇道人家说这些话。看看吧,她现在计较的是亏不亏。
贾母看荣国公一脸不认同,缓缓才说:“国公爷只看看北净王府,没了军权以后是什么模样。那还是世袭的郡王爵位。夫君就这样放弃了,瑚儿以后未必能及得上东府呢。”
瑚儿以后未必能及得上东府。这话像一支利箭刺入贾代善的心房。东府那么多年,一直都在荣府的前面。可自从堂兄去了以后,自己虽也是百般提携敬儿的,可……随便问问四王八公里任一个,谁不知道贾赦的前程在贾敬之上呢。
贾代善痛苦地双手遮脸,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荣国公夫妻为未来筹谋生路在府里苦思冥想。而终于得了放风机会的贾赦,把妻子送到岳家门前,拍拍车窗说道:“懿贞,我去东宫,晚上来接你和瑚儿。”
车内传来张氏低低的“好。”
贾瑚掀开车帘说:“父亲,您早去早会。”
贾赦看着小大人一般的儿子,笑着点头,待马车驶入张府了,他带着随从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