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片刻,点点头。
当晚,我们在亚瑟的无门书房里与艾罗相见。端庄打扮的大表哥。脸上挂着教科书般标准的微笑。分别用过于谦恭和过于客气的态度向亚瑟和我俩行礼问候。
亚瑟直截了当地开口:“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有疑问,也许不该再回避这件事了。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问题的。”
艾罗眼中微光一闪。迅速笑着眯成弯线,开始装傻:“祖父大人,您在说什么?‘对这个世界有疑问’?艾罗可是一点儿也不明白。”
“不许对我撒谎,”亚瑟冷冷道。“否则你将失去这个机会。”
艾罗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看了看我们。换了正常的语调说:“我是不死之身。”
我们瞬间明白了。
“前年夏天,我向西到了大陆之极的禁区,鲁莽地进了一片魔沼,被它吞噬。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当我醒来,却发现自己毫发未损,躺在魔法森林的边缘。”艾罗平静道。“当时,我以为是魔沼的力量让我分不清虚实;但是9个多月前。在冰原的一座魔法火山里,类似的事再次发生。然后我又试了几次。”
“除了你自己,你还在谁身上试过?”
“我的‘研究’才刚刚开始,哪儿敢在别人身上试呢。”他笑眯眯地说,不知是真是假。
看来亚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件事,你跟谁说过吗?”
艾罗郑重地否认。
“你想知道原因吗?”
艾罗眉眼一弯,嘴角一勾,似乎想耍耍机灵,但话未出口,便收起轻浮,郑重道:“是的,祖父大人。”
亚瑟注视了他一会儿,说:“好。”
艾罗谨慎地笑道:“我不需要立誓吗?”
亚瑟轻描淡写地反问:“没有魔法誓言,就不能保证你的忠诚吗?”
艾罗似乎愣了一秒,正色道:“我,艾罗.德加尔,绝不会辜负祖父大人的信任。”
亚瑟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被调整过。你为什么‘不死’,应该能自己琢磨清楚了吧。”
艾罗睁大了眼睛,看看表情无波的维兰和我,道:“调整时间线?我不明白……谁?怎么调整?”
“我。至于我是怎么做的,以及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下一任族长才能知晓。”
艾罗神色一动,目光飘向维兰,下意识地勾起嘴角:“原来如此,艾罗真是冒昧。”
“恐怕你想错了,”维兰淡淡一笑,看着他说,“我和席拉,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艾罗没作声,眼睛睁得更大了。
“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亚瑟说,“世界不是唯一的。你眼前的维兰和席拉,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访客。那个世界有你,也有法米亚,但与我们的世界仍有不同。他们与你碰面之时,两个世界发生了些许交融,混淆了你的记忆。你向他们道歉,说你曾经对席拉下过羁押令,事实上,你并未做过那件事。你不妨回想一下,有我在,你要如何下达此等命令?”
艾罗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有些语无伦次地问我们怎样跨越不同的世界。
“这也是我族精英才有机会探得的秘密。”亚瑟傲然道,“我族掌握的秘密、拥有的能力,不是外族所能比拟,灯神等族多年打探也只得皮毛,又横加曲解,谬之甚远。”
艾罗立马俯身下礼自称愚鲁,承认他确实想从冰原灯神、古老贤者口中打探消息,但迄今还没什么大的收获。亚瑟宽容地接受了他的悔过。
……几个小时前,维兰对亚瑟说出了这个计划:先搞清楚艾罗的疑问是怎么产生的,再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被调整过”,这样一个与真相极为接近的“伪答案”,来解决他的困惑。
由亚瑟出面,艾罗才不敢在自己的问题上说谎;而“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被调整过”,也不能算一句假话,只不过巧妙地避开了“这不是一个真实世界”的终极真相;更妙的是,亚瑟无需多说,因为艾罗根本不敢多问——他想要获得祖父青睐的心情显而易见,自会去努力理解“调整时间线”的深意,对号入座地找出一个原因来解释“不死”,而不会当面刨根问底,显得自己“不可教”。
如此一来,艾罗就不大会因虚幻的现实而绝望消极,做出什么偏激之举,而更可能被龙族的深不可测所震慑,反而激起他的上进心。
维兰向亚瑟介绍了他所认识的那个艾罗,是一个有能力也有魄力之人,恳请亚瑟能多了解他,别放弃他。
……与其把梦中那个看不清的鬼影想象成毒蛇,何不手举火炬迎上前去,主动照亮黑暗藏身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