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过热容易大旱,而大旱之后容易发大水。
几天后的一次早朝,帝王把一份用词华美、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扔了下去,跪在正中说错了话的礼部侍郎不敢躲,陪跪的太常寺卿小心翼翼的求情。
这一本废话连篇的折子,是礼部侍郎科考录取的“人才”写的,隔壁府令都在奏请兴修水利,要不就是开垦荒山,就这一位安享太平。
跪着的礼部侍郎是上上上次科举之年进士出身,第四名的传胪。虽然仅能用“容貌端正”来形容,然而兼通《汉书》及《三国志》两史,当年庭对试策及口问各十条,各通八条,除此之外,入朝后与当年明经第一、通了《五经》的那位辩论,更是毫不逊色。
从明经科考试入朝的,有九大“正经”,其中《礼记》、《左氏春秋》为大经,《毛诗》、《周礼》、《仪礼》为中经,《周易》、《尚书》、《公羊春秋》、《谷梁春秋》为小经。
如果有人通了二经,要么一大经一小经,要么中经之中任意选两个;通了三经的,一般要求大、中、小三类经书各选一种;要是通五经,则数十万字的《礼记》、《左氏春秋》是必读的,不仅外加三本中小类经书,还要求兼习《孝经》、《论语》、《老子》!
简而言之,就是说,能在经书上辩论胜过当年的第一,这位现任的礼部侍郎相当有一手,博闻强识是必然的。
可是针对太常寺卿报奏的星象异常,偏偏这一位提出“帝王修德”的暗示,即便没有直接指出,也明摆了是奏请皇帝下“如果出问题一定要下罪己诏啊”!
侍郎还举了《汉书》的例子,宣帝下了八次,元帝自我批评了十三次,成帝十二次……而这么些诏书中,又有四成涉及灾难或者气候异常……
罪己诏的情况一般分两种。
一种是自谦性质的,“看我是个多好的皇帝啊,一有人说从民间选美女不好,立马就改掉了!”
一种是国家危难临时抱佛脚平息众怒的,“国家危难了,是我不好啊,可是,你看我都认错了,你们一定要好好断后,保护我逃走啊,等我回来成为一个好皇帝么么哒!”
可是,在天灾或者异星冲紫薇府的预备阶段,要去平谁的怒?又要假装谦让什么?
很久没出京给人考试了,侍郎是不是呆在京城读书读傻了?
礼部侍郎当然不傻,相反,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先帝撤中书令的时候,他家被波及,于是错失太子东宫属官的位置,后来家里起复,干脆走了科举一道。从传胪之日算起,跟随帝王也有十一年了,升迁速度惊人。
因为出身和背景的缘故,礼部侍郎的立场在某些时候相当微妙。
之前各方争夺江南道大印的时候,他是仅次于杨尚书的第二热门人选。
太常寺卿是他的好友,“异星冲紫薇府”的情况他很早就了解了,帝王接下来的行动,他自然也有所预测。比起卖弄才能早早身死的杨修,他宁愿当半个司马懿。
今年是京察之年,礼部侍郎区区四品官,管的还是新人考试而不是旧官提拔,已经门庭若市,不得不闭门谢客。
与此同时,顺郡王一系的人正在想方设法插手江南事务,这一次,准备得比之前更加充分。
勉强接受了太常寺卿的求情,帝王默认了礼部侍郎的立场,更细节的部分,可以不用在早朝的时候讲。
礼部侍郎和太常寺卿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
另外讨论了几个小内容之后,有集贤殿书院的学士上奏,开国时期传下来的《防灾自救论》已经修订完毕,经过“遍访智叟”,加以部分过往的实践成果,推广出去必能惠泽万民。
帝王大加赞赏。
等下朝了,跟学士搭话的人比以前多了一倍,还有一倍在暗中窥视。
欸欸,藏得可真严实!提前准备了很久了吧!这回赶巧了!
一般人很难入陛下的眼的,这回,你该从“百官之一”变成“x爱卿”了,必须要请客!
嘿!这老头儿,大器晚成啊!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学士只是拱手笑笑,极度谦逊,说“完全是过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是传统的文士,有“博学”的追求,除了诗词文采之外,的确喜欢钻研杂学,为家人搭个脉做个临时郎中倒也能说的出几个头疼脑热的方子——这就是为什么“防灾自救”的馅饼会砸到他头上的缘故——让喜欢数术或者陶瓷的学士递折子,人家也要递的出来啊!
连着忙活了几天,终于把所有的条目都写上了注解,这才让学士减轻了“吃白饭”的心理负担。
六月,天气继续炎热。
平洲大旱,越州大水。
朝堂免了越州一年的赋税,周边诸府调配粮食。北边的戎寇被打趴了一个,打残了半个,今年的粮仓库存没有那么紧张,需要时时给西北预备出一部分。
户部寻访使到越州评估和监督粮运,灾情相对平稳度过,周边的几个府容纳住了分散引导开的灾民。
至于平洲,据寻访使回报,灾情有些虚,相隔百里就是风调雨顺,这本是府君可以直接解决的问题,用不着半死不活地哭穷,反倒是应该哭着请罪了!
六月,小暑。
温热之风至此而极矣。
顺郡王府得到消息,灾情平稳,闹事最凶的被杀鸡儆猴了,其余当堂释放,既往不咎。
寻访使到了没多久,平洲便响了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