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阳接过一看,果然是商家日常流水账簿,翻开阅览一回,见其中所载皆是某香料所进几何,销往何处几何,得钱若干等事。又翻至麝香一页,果然来去清楚分明,并无一分多余。他看了一回,心中思忖不定。小玉见他不言语,又央求道:“婢子不敢纠缠老爷,然而婢子家中着实无辜,求老爷看在昔日祖先份上,救婢子一家脱出苦海。”言罢,挣开了傅月明,跪在地平上,连磕了四五个响头。
傅月明见她用力甚猛,额头红肿一片,心有不忍,便向季秋阳道:“能不能办,你且言语一声。”季秋阳这才开口道:“虽有此物,但这等账簿,是商户人家常用的,并没个凭证。你说是你们李家的,人也可说是你伪造的。何况,此案已结,尘封许久,再要启动,十分不易。再则,此是内宫案件,我是个外臣,如何能插手宫中事务?硬送了本章上去,上头不说平反,只怕要先治我一个僭越之罪。”小玉人虽伶俐,究竟年岁甚小,且深宅闺女,不通世事,闻听此言,登时呆了。
傅月明也替她着急,便问道:“这般,倒要怎生是好?如你所说,是半点回旋余地也没了?”季秋阳道:“这倒也不尽然。也罢,此事我暂且记下,先托人打探一二,待清楚了再做打算。”语毕,更不多言,只叫小玉起来。
那小玉眼见事已如此,情知再求亦是无益,反激人烦恼。当下,她低声谢过二人恩典,从地下起来。
傅月明见她双目红肿,面上脂粉早已被冲花,便令她先去洗脸匀面,自家又同季秋阳计较了一回。
自此之后,这季家夫妇二人,待小玉更不同别个。小玉侍奉二人,也更尽心竭力。
时日匆匆,弹指已是腊月。
自小玉同季秋阳认亲之后,已过去半年有余。小玉见此事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心中不免焦急。私下便问过傅月明几次,傅月明却只说尚未打探明白,要她耐心等候。季秋阳公务忙碌,交际又广,早出晚归,没个定时。即便在家,他是主人,小玉只是一介丫鬟,如何敢肆意聒噪?纵便二人有那一曾亲缘关系,到底也是出了服的远房亲戚,不好过于催促。无可奈何之下,她也只得静心等待。
到得年底,家中备办年货,采买各项物事并预备祭祀年茶人来客往等事。傅月明每日忙碌不堪,常至起更时分方能睡去。
这日一早,傅月明起身之时,天色已然大亮。
小玉一面打发她梳头,一面便说道:“近来看太太气色不好,脸儿黄黄的,很没精神。太太倒是仔细身子,累出病来,可是不值。”傅月明笑了笑,说道:“今年可是咱们家在京里头一年过年呢,家中什么都没预备,桩桩件件都要从头办起,可不忙么?何况,咱们家又不是寻常小可人家,凡事将就过去便行的。”小玉便说道:“话虽如此,然而家业再大终究也是有限,太太身子要紧。往后日子还长,年轻时落下病来,往后可就难了。”
桃红出门倒水回来,听见这两句,便插口道:“这话倒是在理,太太月事愆期已要俩月了,近来又时常懒懒的,饭菜也不大好生吃了。昨儿我念着账本,太太竟靠着板壁睡过去了。这般下去,岂不是要做病么?依着我说,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的好。”傅月明笑道:“不过是近来忙碌,天候又不好的缘故,哪里就要看大夫呢?这些头痛脑热的小病,谁不会犯些?都看起来,还了得呢!如今正在忙时,何必添这个乱去,我又没怎样。”小玉却道:“就是忙时,才更要仔细。老爷朝中忙碌,管不着家里的事。若是太太再躺倒下来,这家岂不是要塌了天?难道定要怎样了,才能看大夫么?只怕到那时候,也是晚了。”两个丫头一递一句的,终是磨的傅月明肯请大夫了。
到得午后,傅月明家务暂了,便着人往街上请了位大夫来瞧。
这大夫乃是街上万春堂的坐堂大夫,往日季秋阳独在京中时,便常与他看诊。得他一家进京,也曾来过几遭,彼此熟稔,又是年老之人,便没了那许多避忌。
这大夫进得屋中,见过太太,寒暄已毕,就搭脉问诊,又仔细问了问傅月明两个侍婢,就捻须道:“夫人这脉象,圆滑流利,如玉盘滚珠。然小医观夫人身体康健,并无病症,兼且月事愆期,懒思饮食,当属妊娠之状。恭喜夫人,已有喜两月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