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琨神情一肃,虎声道:“西城临水,地势曲折,便于逃脱追兵。”
“你能想到这些好处,姜玘为何想不到?”
“不。”诸葛琨笃定道:“属下料到他能想到,猜测属下会走别的路,所以才走西城。”
“为何他想不到你会想到他想到你要选西城?”
“……”
他沉默了许久,低头看长夷。
只说了几句话,她全身的力气似乎已经耗尽,面容越发颓靡,眼底的光渐渐要散,又竭力保持最后的清醒。
诸葛琨心中悚然,长夷低头咳了咳,费力嘶声道:“你说……有内鬼出卖你,那为何太子不……早在你潜伏东宫之前……就找出你们……而且,后来我出事,元禄又为何那么巧……带了你们两个去御花园……”
两个男子越听越心惊,身边突然有人劈来一刀,诸葛琨护住长夷险险躲开,将长夷换到背上,抬脚一踢面前的刀剑,一边厮杀一边听长夷在耳侧道:“因为他料定,我不敢逃,一旦我……选择逃跑,我就真的会死。”
“那他为何要让我们顺利救走您?”诸葛琨犹自不甘。
夜风中,一声叹息,混着她发梢散发的淡淡凉意,让人心中微微一颤。
八面埋伏中,长夷的嗓音轻得风一吹就要散了,“他要让你九死一生,带回我还活着的……消息,让整……整个雪苍骑都不敢忤逆他。”
“雪苍骑……哗变了。”
她闭上眼睛,喘息渐渐剧烈,呼出的气滚烫如火,灼烧得他后颈生疼。
她心思混沌时,虽然举止毫无章法,却意外地探听到了一些消息,那时不曾在意过的细小瞬间,再细细一想,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她撕他案上的奏折,第一张是薛骞呈上的风州战报。
那日午后,他不同于往日,去御书房议事,回来时面色冰寒。
夜里她在他膝头醒来,打掉他手上的东西,无意间一瞥,看到了雪苍哗变。
第二日,他让人带她回琉光阁,明明知道那日的杖责,让她无故惹了许多众怨。
他和她之间的算计,没有一刻停歇过。
他从来没有轻视她,正如她从来都视他为对手。
如多年前,有人告诉她,冀北不灭,古氏不亡,姜玘难以高枕天下。
如此敌手,不死不休。
“诸葛,找个时机,把我从城头扔下去。”她狠狠掐着自己掌心的肉,心思转得飞快,冷静道:“只要宁遇在这附近,就一定会接住我。”
“然后古帅将如何?”
“自然是被抓回去,由太子处置。”
“古帅!”齐闫大喝一声,猛扑了过来,“不把您带走,我们此行又有何意义!”
“这是军令!”长夷嗓音一提,眸光如浸了层寒冰,森然道:“齐闫,你敢不从,你就不是我部下!”
“不是就不是!”齐闫声音更大,两眼充血,“末将自风州日夜兼程,在此次潜伏多日,为的就是将古帅平安带回!没有你,五万□□骑终日惶惶不安,没有安宁之日!将军都被害成这样了,回去是送死!”
“究竟是我一人重要,还是五万儿郎的命重要?”长夷冷冷盯住他,眼底有如藏了冰渣,“只要□□不破,冀北不出,我就还有依仗,太子又怎敢要我性命?齐闫,急难当头,当知轻重!他留下我势在必得,且不论城外千余夙羽卫,便是你带我到了风州,暗处也会有他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你的命!”
她一口气说完,喉间蓦地涌上猩甜,右手下意识抓紧了诸葛琨的衣襟,齐闫顾不得其他,冲上去要扶她,长夷甩开他的手,阖目道:“诸葛,你听好。”
诸葛琨偏了偏脑袋,长夷靠在他耳畔,呼出的是滚烫的气息。
她身子轻软,像一片轻羽,仿佛马上要被风吹散,他能隐约闻到她气息中的血腥味,能隐约猜到她此刻的生命垂危,他还在被动地厮杀逃跑,竭力穿越城墙,而在城墙外,还有天罗地网等着猎物投入怀抱。
长夷动了动苍白的唇,说了一些话,句句关乎生死权谋,诸葛琨震惊的同时,心中又一次敬佩这个女子面对生死的决然勇气,她的智慧和冷静少有敌手,也只有在皇城中,云汲殿中的那个人,才将她引以为对手。
他甚至开始悲哀地想,就是这个江山。染血江山,以活人为祭品,为血肉为滋养,偏偏有着最诱人的美色,诱引千万人为她疯狂,至高无上者视人命为草芥,苟且求生者杀人如麻,人人都疯了,人人都在用尽全力厮杀,以至于他们都是身不由己,都在业火中焚尽骨骸,求不得解脱。
“记住了吗?”
“属下记住了。”诸葛琨慢慢停下脚步,急速追来的士兵快速将三人包围,齐闫没有看他们,而是越过所有人,望向漆黑如深渊的城下。
“古帅,保重!”
他突然飞身而起,划出一道圆环的弧线,银光划过之处,鲜血飞溅,枪尖撞击匕首,铿然一声巨响,诸葛琨夺枪一抡,哀嚎声起!
宁遇蓦地冲了上去,于此同时,有人腾空而起,衣袂翩然一闪,坠下城楼。
宁遇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身体已不受控制地跳下了城楼,伸手去捞长夷。
城下的夙羽卫全部抬头,望着他们的副使。
宁遇抓住了长夷,夙羽卫中有人一踏马头,冲上去接应,宁遇顺利落地,臂弯里,长夷的唇角咳出了血,已然气息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