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说完,昭之扑通扑通乱跳的心骤停了一下,四周十分安静,几乎落针可闻,所以连听错的可能都没有。
她眼里浅浅涌动的波光消失了,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的看着孟琮沅。
孟琮沅没来由的心慌了一下,那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本能觉得危险,他转头去拿放在案头的茶杯,冲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恢复了镇定。
“呵!”
她突然一笑,垂眸去看那只僵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为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再没看他,用手指摩挲着茶盅,白色描金的茶盅边缘被她无意识用手指头划着,一圈又一圈,袅袅的水汽聚拢在她手心里,温暖而潮湿,黏黏腻腻的。
“什么为什么?”
孟琮沅抿了一口茶,原本清冽香醇的茶水划过喉咙,竟有些发涩。
昭之轻轻放下茶杯,慢慢转过脸,半张脸颊掩在黑暗里,线条优美且冷冽。另半张莹白如玉的脸颊和深邃墨玉一般的眼眸,黑白相应,落在他眼里有种孤高冷傲的美丽。
她语气十分缓慢,心平静气问他。
“你当时也看到了,那杯酒,是封慈拿过来的,是她,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孟琮沅冷笑一声,连声音里也掺了冰刺。
“杀死孩子的人,真的是她吗?”
昭之眼睛发胀,竭力维持着语气里的镇定。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琮沅坐姿挺直刻板,眼眸深邃,如深冬里星光下的大海,深不见底,冰寒刺骨。他轻吸了一口气,伸手压了一下胸口,那里有一种极致的酸痛蔓延着。
“顾昭之,你是个大夫对吧?”
“当时,你是为何要从我手底抢过那杯酒?”
“你又是为何,对我隐瞒了有孕这样的消息。”
寂静如潮水一样涌入两人之间,把距离拉得无限远。窗外有凄厉的秋蝉还在嘶鸣,眼前的人和物都有一种缥缈的虚无感。
她答不上来,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那一点点温热的忐忑的心绪被一桶冷水当头泼下,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凝结上了。
真是好笑,她为什么要开口提孩子呢,她又是凭什么会以为孟琮沅在乎呢。
哦,是因为于嬷嬷,可他对于嬷嬷动手,原只不过是为了给封慈铺路。
昭之本以为失去孩子,再不能当母亲会是她这辈子跨不过去的坎,连提都不能提,每每想起,心口就翻绞着疼。
如今才发现原来竟然不是。
她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他,沉声道:“我不同意。”
她不能生子,他将会有侧妃这事李覃早就分析给她听过。
“他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和孩子。看看你,做了这么多又如何,最后不过徒留一场空。”
当时的她,什么都听不进去,整日整日躺在床上,每每睁开眼都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是一场噩梦。
李覃却很快的接受了这个现实,为她想着后路。
“公子就不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待你如初,墨家也不会在乎这些问题。”
即便到了此刻,她还是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
而孟琮沅,她孩子的亲爹,早早就计划好了往后的路途。
那里,并没有一丝她的容身之处。
孟琮沅看着她眼里明亮的光线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彷如灰烬里的余火,适才那一点璀璨光芒不若隔世。他微微顿了一下,神色有些茫然。
她的话题跳得太快了,他们刚刚明明还在说孩子的事。
昭之却扬着下巴,声音平静淡漠,再没一丝温度。
“我不同意立封慈做侧妃。”
不管她接不接受,孩子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成了铁一般的事实。而立侧妃这事早晚会发生,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封慈。
只是,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忍受那人是封慈。
孟琮沅眼睛幽深似海,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嘴角抿起一道残忍的弧线。
他说:“无需你同意,我就是通知你一下。”
他以为至少她会解释一句,她却全盘接下,毫不否认。
屋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昭之摊开手,原本手心里温热的水汽化作一片冰凉,仅有的温暖也没了。一时间,倒也分辨不出究竟是这般短暂的乍暖还寒好,还是那点子温暖从未出现好。
良久,昭之笑了笑,“那么,就试试看吧。”
孟琮沅瞪大眼睛,“你想做什么?”
昭之突然站起身,黑色袍子从她肩上轻飘飘落下,露出原本单薄消瘦的身形,背脊那般笔直,平白的生出了些萧索落寞的感觉。
她淡淡的说,“你不必知道。”
孟琮沅脚尖动了一下,差点站起身,然后他挺了挺背,坐得更直了。
他低声警告,“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劝你最好谨慎行事,封家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再说她只是侧妃,对你的地位不会有半点威胁。”
说到最后,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愠怒。
昭之垂下眼睛,无悲无喜的站着,最后看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去。
孟琮沅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仿佛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但他没有生气,只是她这般冷淡的态度,让他有些无法忍受。
“你要做什么?”
“你要去哪里?”
昭之脚尖不断抬起落下,将身后那带着怒气的质问一一抛下,喉咙像是被一只巨手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