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之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觉得空气变得黏糊,深吸了一口气,后背不由绷直了,连膝盖也隐隐发软。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灵堂门口,昭之抬头看过去,正好望进他眼睛里。
经过数月的从军生涯,他的皮肤不像从前那般苍白,是很健康的白皙,少年人的桀骜不驯,锋芒张扬褪去了,傲慢又带着点稚气的眼神和表情没了,整个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沉贵气,那种炽烈又冷凝的光芒,比少年的他更加夺目。
“你瘦了。”
“你黑了。”
两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墨阳缓步走到她面前,昭之慢慢站起身,眯着眼睛打量他。
他背后有森冷的灯火和扑簌的秋风,吹得他颊边发丝飞扬,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下颌、颈部线条清瘦挺拔,带着成年男子刚硬的弧度。
“这些日子很辛苦吧。”
墨阳的声音温和,霎时间卸掉了锐气,黑色的眼睛里有一层暖暖的光。
昭之被他直直的看着,干笑了一下,侧头去看灵堂里摆放着的棺木。
“先给你爹娘,祖母他们磕头吧。”
这话说完,墨阳突然顿了一下,眉间拧起来,前一瞬还笑盈盈的眼睛,凌厉的盯着昭之,让人无所遁形。
“你的嗓子怎么了,受伤了?”
昭之眼睛发酸,从喉咙到胸口有什么辛辣的东西直流而下,又干笑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没事,前段时间做饭让烟熏着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墨阳目光缓和了些,眉间还是皱的。
“知道吃药就好,现在这声音可难听得紧,要赶紧变回原样。”
昭之以前只要一见他皱眉,就有一种头皮发紧,心里发麻的感觉,恨不能逃到天外。
如今这种恍如隔世的表情和语气,都让人觉得亲切,有股热辣滚烫的细流,从喉咙窜到胸口,竟也让人觉得温暖。
“恩,先磕头吧。”
墨阳转过头去,三口乌黑的棺木近在眼前了,他没有磕头,只是走到棺木前,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棺盖,面上再无表情,只静静的凝望着,一句话都没有。
昭之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从下山,到今天,两年多的时间,他们都从青涩少年人变成了成人,有些无形的力量不住裹挟着人往前方走。
不知不觉,两人间竟也就真的生出了无限遥远的阻隔。
过了良久,墨阳突然伸手去掀那棺材盖子,一掀没掀开,棺材盖子是用棺材钉封死的。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去撬那棺材钉。
星月无光,秋风珊珊吹过,悬挂的白绫漫天飘荡,凌冽的寒气入骨,阴森寒冷。
三副棺材盖子被墨阳一一掀开,他用修长而冰冷的手指在亲人们的面上细细摸索,眸光一点一点冷下来,很快凝结成冰。
墨阳摸索了很久,突然回头,开口问她。
“我爹是为什么入狱的,又是怎么死的?”
他的目光就像两柄利剑,定在昭之脸上,那张脸上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昭之却感受他心里汹涌的悲怆和刻骨的仇恨。
昭之深吸一口气,维持着平静的声音和语气。
“师叔和柳邕大人一起去吃饭,没曾想柳邕竟然被杀了,当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人,门窗完全紧闭,刑部暂时就给他收押了。隔天,师叔就死在刑部大牢了。”
墨阳冷眸如水,直直盯着她的每一丝表情动作,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像一个个夹着狂风暴雨而猛然坠地的闷雷,在昭之耳边轰隆炸开。
“那又是谁想害死柳邕?”
昭之背脊绷得极紧,竭力克制着呼吸。
他有那样可怖的洞察力,几乎是一瞬间就穿过重重迷雾,找到了案件的起源。甚至没问墨晖在刑部大牢为什么那么蹊跷的死去了,也没问凶杀案的过程。
她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不知道。”
墨阳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眉头又拧上了,突然又问。
“李覃姐呢,那天她骑马出去就没回来了,她的尸体在哪里,是谁杀了她?”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快又利,像是师父耍的那柄笨重又锋利的重剑。
昭之垂下双眸。
“那天晚上,我先去了柳府,她也去了,我正好东西落在那里,回头找时,看到了她的尸体。”
墨阳紧紧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双目清明锐利,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是吗?”
昭之藏在袖中的手指攥紧,松开,再攥紧,再松开。
“你现在,是在审问我吗?”
墨阳拧眉看她,突然轻笑了一声。
“阿昭,你大概不知道,你每次撒谎的时候会摸鼻子,不敢看人,连手指也不安分。”
恰好一阵风吹起,扬起昭之的衣袖,拧成一团的手指赫然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昭之的表情僵住了,嘴唇上的血色一瞬间流了个干净,变得和她的脸色一般煞白煞白的。
“你撒了谎,这也就是说,害死柳邕的人和害死我爹的人,是同一人。我爹从不多事,能促使他和柳邕在一起的原因,是崤函山那个案子,对吧?”
“而李覃,她查到事情的真相,所以被灭口了。”
“传闻,崤函山有镇守河山的龙脉,是有王气的风水宝地,目前属于皇家园林。但是有人竟敢在里头私自开采金矿,柳邕就是发现了此事,才被杀的是不是?”
一个个问题,当头问得昭之浑身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