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剑离的走神在朔州刺史眼中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随着北燕商队入城,近乎半个朔州城的百姓都前往街边围观北燕世子入城,他们都想瞧瞧这个母亲是东周人世子究竟是何模样,只可惜耶律引羽身量瘦小,他被随行的北燕护卫簇拥着,旁人根本越不过那些铁塔般的壮汉去瞧世子模样。定盟开市之礼自是如约顺利举行。随后朔州刺史一派的官员和东周使臣一行人又领着耶律引羽及其随从游览了商市街坊,在用过午膳后,耶律引羽提出自己想单独带人在朔州商市走走。朔州刺史更是欣然应允。
秋剑离本应作为世子的翻译随行世子,然耶律引羽的东周官话极好,自然是无需他这个腿脚不便的翻译陪同。他如今作为陛下亲封的奉政大夫,也算得上是一位贵族了,故而朔州刺史也对他礼遇有加,便为他在朔州城安排了个别院暂住。秋剑离今日心绪纷杂,委实不愿与旁人多话,谢过之后便去了别院,可不想他甫一推门,却见一个男人一面端着盏热茶自正堂步出,一面笑意晏晏道:“穆某想着一个人住个别院委实太过寂寞,便自作主张向刺史大人提了个请求,说想与秋大夫同住一院……还请秋大夫,原谅穆某的冒昧啊。”
秋剑离眉峰一皱,心道穆钰怎么找上了自己?秋剑离是镇国公楚凌云的亲信,而镇国公一派与冠军侯一派不对付已久更是朝上军中人尽皆知的事儿。穆钰嘴上说什么无聊寂寞,用脚想都知那是骗人的鬼话。他这般作态,怎么看怎么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可穆钰毕竟是冠军侯,是太后之兄。他的面子,便是连陛下也得给着三分儿。秋剑离心下一阵烦躁,但只能强抑住心中的燥郁之气与穆钰见了一礼:“侯爷言重,只是秋某不擅交际,更不善言辞,恐无法为侯爷排乏遣愁。”
秋剑离说罢便欲令随从推着轮椅离去,不愿与穆钰交好之意溢于言表。可穆钰却是丝毫不见恼色,他呵呵一笑,随手将茶盏放在身侧桌案之上后旋即缓步向秋剑离走来。他挥退为秋剑离推行轮椅的侍从,竟是不顾身份欲亲自为秋剑离推行轮椅:“哎,秋大夫别急着走啊。这说起来,某与秋大夫倒还是第一次有这般好好聊聊的机会。之前某听闻秋大夫为镇朔军所献奇策巧计无数,某为从军之人,自是对此深感钦佩。只可惜一直无机会得以讨教……这不,刺史大人还给某送来了一些好茶,都是晋原产的,这一个品茶总归是无趣不是么?”
秋剑离眉峰隐蹙,心道这穆钰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但碍于二者身份加之穆钰有意示好,秋剑离便是再不愿搭理穆钰也不能撇下脸去打这只笑面虎。他略略吸了一口气,正欲以身体不适为由回绝穆钰,却不想穆钰忽的俯下身,在他耳畔低声道:“秋大夫,今日可是亲者相聚的好日子。您的外甥,倒是跟令妹极肖似呢。”
秋剑离闻言,顿时全身一僵,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似笑非笑的穆钰,只觉如遭雷殛。然不过几个吐息的功夫,秋剑离便自极度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一刻,柳言萧和京中神秘人的前因后果倏然串联而起……可若穆钰是就是神秘人,那他为何又与只会听令于陛下的柳言萧扯上干系?而那信中落款的耶律琳晴又是何意?思绪急转下,秋剑离的指节死死的抠住了轮椅的扶手。他张了张口,喉头几番滚动,才竭尽全力将声音从胸腔挤出:“……侯爷盛情难却,那秋某便叨扰,向侯爷讨盏茶了。”
“秋大夫委实不必与某客气。”穆钰像是没有注意到秋剑离骤变的面色和颤抖的指节,他笑意不减,着手便将轮椅往正堂推,那随侍秋剑离的侍从见得此情状,心知二人定然有要事相谈,这些事儿是自己听不得的,故而他忙告了声礼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