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梧沉默不语,片刻,又道了一句:“臣妾不敢。”
这下贞德帝就有些火大了:“你怎么油盐不进?!朕都给你道歉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皇上觉得,你道歉了我就必须接受?”一直垂着眼睑的温青梧抬头,目光清明地看着贞德帝。
温青梧长得是极美的,跟所有能入宫的女子一般美丽。只是这种美在众多之中又不甚起眼了。但若是认真看,她身上有一种不同其他女子的气息,那种好似温润如水,好似凌厉如霜,又好似平静如潭……反正说不清,但突然撞入那双清亮的眼眸中,贞德帝一瞬愣了神。
“大概许多人也这样想罢?”温青梧看着贞德帝,直视的目光不曾瑟缩半点:“主宰天下的帝王,给我一个小宫妃道了歉。就算是曾犯了天大的错也该被原谅。何况这个本就是小事情。
可皇上可知,天下士子无数,不公者无数,徇私者无数,唯有考试,是他们在所有不公中的慰藉。所以他们凿壁偷光,所以他们头悬梁锥刺股,所以他们焚膏继晷、囊萤映雪,他们花尽所有力气就是为了有一朝一日,能在这那一场场考试之中脱颖而出。那是他们唯一的希冀。可如今,就算是考试也能因为一己之好随意弃人之努力于不顾,甚至在事后,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就想试图磨平曾经的不公所弃之和伤害的。皇上不觉得很可笑?”
贞德帝听着,收回了看着温青梧的目光,想了想:“没必要如此计较罢?再者,这也不是外朝科举,不过是一个宫人的考核罢了。”
“宫人就不是人了?宫人考核就没有付出努力了?若做不到公平,何必考核?直接由皇上点出一个不就行了?非得让人看到希望,然后付出无数努力,最后却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全部否定。那何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希望?”温青梧看着贞德帝,虽然话语犀利,但语气却一直平平。好似在说一件别人的事儿。
如今她是有了用,才得了一句轻飘飘的道歉。若是她不能治十九公主的病,她能等来什么?什么都等不来,就跟万千因为不公受了委屈的士子一般。虽然她心知自己要有用才能一步步走到高处,但作为一个读书人,对于这些不公却是难以释怀的。
贞德帝被说得哑口无言,只看着温青梧,脑袋想了想,好不容易想到了几句可以辩解的话:“但入了宫便都是朕的奴仆,朕让她们做什么便做什么。还能不开心?不信你去问问其他宫人,就算遇到了你这般的事,哪个会如你这般牛倔?就连宫妃也不会!更不说宫人了。说起来也就是你脾气大罢了。还强行将外朝科举和内宫冬考混为一谈。”
她当然与她们不同。她本就没有为过奴仆,一直都是主子。就算往日在天子面前,也不曾被当做奴仆,而是臣子。能想象后宫女子的的顺从,但自己终究不曾是女子。
“尝一脟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温青梧道:“就算不是相同的考试,却也都是考试。皇上能干涉冬考,谁知会不会干涉科举?”
“胡说,朕如何会干涉科举?”贞德帝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他想到之前的一些事了。
“子以其身之正,知人之不正;以人之不正,知其身之所未正也。”温青梧道:“我能知道对的是什么样的,就能知道错的是什么样。”
贞德帝想不通,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这么能辩论?辩与论之道,那是科举的士子或是朝堂大臣才会的本事。会是一个概念,好又是另一个概念。
越说倒是越难听,但又说的满是道理。贞德帝干脆不再跟她多说什么。
“你怎么那么记仇?朕就没见过你这么记仇的。”贞德帝道。
温青梧闻言,哂笑一声,带着不屑:“那皇上觉得,臣妾应该是什么样?”
这不屑刺痛了贞德帝的眼睛,语气变得极其不满:“你说这么多,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得到朕的宠爱么?”什么冬考什么气性,归根究底不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宠爱么?
“行,今儿开始,只要你好好治疗小十九,朕便赏你宠爱。今儿便落寝在你南薰殿如何?”贞德帝身子高大粗犷,比温青梧高了不少,这样居高临下地说完,威严其实尽显。
温青梧所有的情绪瞬间沉没在心底,她敛起眉眼,眉目之间冷淡不已:“皇上多虑了。臣妾病了,不能侍寝。”
对于贞德帝来说,明确上次恩宠,已经类似于为了十九出卖自己的身体的感觉。明明就讨厌极了这个小蹄子还得为了旁人去迎合她,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在听闻温青梧这话,火气一下便上来了:“温堇则!你是什么意思?不要以为离开你朕就要怎样!摆着架子让朕哄你?还是欲擒故纵?朕告诉你,朕最讨厌你这样妆模作样又不识好歹的女子了!”
说着,甩着袖子转身大步向着外头走去!这个孽障,真是气死他了!这个油盐不进的孽障!
贞德帝气急,大步跨出内室纱幔,大步踏出正殿外的阶梯上,忽而身后传来清清淡淡的声音:“皇上且慢。”
贞德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温青梧,脸上依旧一脸怒火。心中却是不屑极了。现在知道他生气了?想要挽回了?还欲擒故纵么,这些后妃玩烂的小把戏,呵。
“世间花尽心思千方百计接近陛下争宠夺爱的女子千千万,皇上一定也觉得我是其中一个罢。”温青梧站在阶梯上的门柩里,房檐上的灯笼烛光映出她姣美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