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千奇百怪的恐惧症。有人恐高,有人怕黑,有人畏惧深海,有人害怕牙医——甚至还有人害怕花生酱粘在上颚的感觉。
贺识微从小被按照精英样本培养,年少时就是出了名的风度翩翩、沉稳有度,谁也没见他失态过。恐惧症这么大的缺陷,似乎不应该与他沾边。
可他偏偏就有个恐惧症。极其罕见,且难以启齿。
贺识微记忆中第一次发作,是在五岁那年。那天家里给他换了一个新保姆,父母带着她来对他打招呼。当她朝他弯下腰时,他看着她脸颊两边的那两颗硕大、鼓胀、微微轻颤的肉瘤,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严苛的家教让他从不大声吵闹,因此他也不知道世上还有尖叫这种发泄方式。他静静地僵硬在原地,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很快打湿了衣衫。
保姆拥抱住他的时候,他的泪水夺眶而出。
面对父母的逼问,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不断流泪。
他怕她的大耳垂子。后来,他怕所有人的大耳垂子。
他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不该是与生俱来的,却也记不起再早之前是否发生过相关的事件。又或许,这纯粹是老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非常不好笑的那种。
从那以后,他建立了诡异而顽固的条件反射。只要看见大耳垂子,他的泪水就会自行冒出。
小时候,哭泣还是被允许的。可是随着他渐渐,直到接过长辈肩上的担子,流泪就成了不可饶恕的软弱表现。一个总裁突然流泪,会产生许多离奇的谣言,甚至影响公司的口碑。
他也耻于向任何人解释原因。恐高、怕黑、密集恐惧、深海恐惧,这些苦衷至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而耳垂恐惧,听上去就是个荒诞的笑话。一旦公开这个秘密,他非但得不到理解,反而会引来不少嘲笑。
所以贺识微从不雇佣大耳垂的员工,也尽量回避一切公众场合。如果不慎遇见大耳垂的人,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他也得飞快移开目光,在心中从一数到十,再从十数回一,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这个秘密除了他身边关系最近的几人之外,根本无人知晓。也许他能保证自己的直系下属没有大耳垂,但下属的下属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直到这一天,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在了测试室里。
“郭总监不肯放人。”林秘书在第二天向他汇报道,“他一直向我强调,说陆拓是团队好不容易才招到的青年才俊,一上岗就帮着解决了一个很大的技术问题,才让引路者系统这么快就准备就绪。他说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他是不会赶走陆拓的。”
“……”
“他还说要亲自来见您。”林秘书一脸无奈。郭总监并不知道贺识微的私人问题,还以为是陆拓哪里冒犯了总裁,想替陆拓来请罪。
贺识微一阵头痛,面上却不起波澜:“不必了。”
林秘书没明白他的意思,试探着问:“我再去做做思想工作?”
“不,既然是难得的人才,就让他留下吧。”
贺识微的习惯是能忍则忍,也不愿让自己的奇葩原因干扰公司决策。反正最关键的测试已经成功了,以后基本不用再往技术部跑了。人在那里,他躲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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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者系统初战告捷,但在正式上线之前,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紧张的评估与调整。
从天工高层到技术部前线,所有知情者都憋着一口气,为了在寰石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争分夺秒地做着准备。
这日下班之后,陆拓一回到家就冲进卧房,扑到按摩椅上戴上了头盔,迫不及待地登录了游戏。他连续几天在郭总监的办公桌前蹲着不肯走,好不容易才申请到了内部权限,能抢先激活属于自己的引路者。
陆拓切换到墓穴场景里,摩拳擦掌地打开了悬浮在半空中的设置栏。贺识微那个引路者的数据是技术组帮他预设好的,只需确认激活即可;陆拓却要从头开始“接生”。
女。
十五岁。
外观那一栏,他对着“可爱”“冷酷”“古灵精怪”等一溜选项瞅了半晌,最后全部勾选上了——其实陆拓对外观并不在意。他这辈子大约不会想要女朋友了,却不排斥有个妹妹。既然是妹妹,那长成啥样都是可爱的。
系统似乎也被他搞糊涂了,计算了片刻,投影出了整整五列头像。陆拓闭上眼睛随手戳中了一个。
在这个游戏里,玩家并不能直接输入眼耳口鼻等每一项数据,为引路者捏脸。他们只能在系统生成的选项中挑出最合眼缘的一项。这涉及到一个原则性的概念:引路者并不是玩家的“造物”,而是从异世来到现世的使者。
接下来是性格和爱好设定。陆拓清楚系统的算法,直接跳过了“性格”这一栏。如此一来,这个ai的初始思维模式并不会有偏向性,但最终会随着他们的相处与交流形成自己的性格。
至于爱好,他倒是一早就想好了,勾选了“影视剧”。
陆拓的妈妈是个复古派的狗血影视作品爱好者,陆拓从小被耳濡目染,没事也能冒出几句“皇上你不记得奴婢了吗”之类的台词。
“建模完毕,请为您的引路者命名。”系统提示道。
陆拓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晚餐。女孩子的名字是不是用叠字比较好?
“火锅锅。”
“预设完毕,是否确认激活您的专属引路者?”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