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他看出天下将乱,自己若无切实动作,则举族都有灭顶之灾。
第二他看透了官府的底细,深知官场水深,黑白难辨,因而担心周氏子弟明珠暗投。
第三他巧施一计便把哭宋寨的忠奸真伪给探了出来,手段岂是一般?
想到这李轨只觉得可惜,若非他年纪大了,招募他入伙,见识可比大耳贼的同学强多了,那个刘德然人虽上了山,心却留在外面,果真是强扭的瓜不甜呢。
确认周家庄子弟的确是要投军,李轨大喜过望。眼见天下将乱,哭宋寨正在竭力地招兵买马,可是招牌太小,名头不够响亮,故而应募者寥寥,折腾了几个月也不过招募了两三百人。如今这天大的肥肉从天而降,正巧砸在自己的脑袋上,李轨哪能不欣喜若狂。
所以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周老汉的请求。
周老汉大喜,留李轨在庄子里饮宴。
肥鸡新酒黄米饭,李轨吃的口滑,借着酒劲问周老汉:“庄子里青壮都投军了,老弱妇孺如何过活?”
周湛闻言叹了一声道:“生逢乱世,人不如犬,但有一口饭吃饿不死就知足了,日子嘛慢慢熬着吧,也只能这样了。”
李轨笑道:“老族长是如何看出天下将乱的?此处无外人,你也别把我当官家人,纯粹的学术讨论,嘿嘿。”
老族长显然搞不明白什么是学术讨论,不过人老鬼精,李轨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于是喝了口酒,用手一抹嘴,笑道:“不敢隐瞒将军,前些日子有太平道的传道使到我庄上来,说要布施符水,传播大道。他那符水无非是井水里和了些清凉药,无甚大用,药房里的学徒都能开得,他那大道也是蛊惑人心的异端邪说,我观他心怀邪恶,不是善类,又见他势力庞大,便知人心不古,世道将乱。一旦乱起,我穷乡僻壤之地如何自保?到时候也只得仰仗将军的威名啦。”
李轨道:“老族长一口一个将军,我如何敢当。老先生见微知著,观一叶而知秋,佩服,佩服,了不起的很呐。”
周湛道:“只可惜我老了,否则定当追随将军出山,为儿孙们谋一条生路。”
李轨酒喝多了,脑子有些昏,这话听在耳朵里别提有多受用了。
便不知天高地厚地拍着胸膛说:“老族长把三百子弟兵托付给我,我李轨在此对天发誓,定待他如我兄弟,一心一意,绝不背信弃义。”
李轨说完打了个嗝,就跑出去吐了。
睡到半夜,李轨只觉口渴难忍,就起来找水喝,却听到隔壁院子里嘤嘤呜呜的哭泣声,原来是一个老妇不忍自己的两个儿子投军,情到伤心处忍不住啜泣。
她的儿子,都是一般粗壮的庄户汉子,老大叫周府,为人朴实,寡言少语,蹲在一条凳子上闷头抹泪。另一个小儿子,十五六岁年纪,一团混沌,不甚懂事,听母亲唠叨便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过两三年,至迟三五年,等讨平了乱贼,咱们也积攒了军功,既能得到赏赐,又能豁免徭役,从此常伴在爹娘左右,岂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他娘泣道:“打仗哪是那么容易的?”
她儿子满不在乎道:“自古富贵险中求,我不信我就没这时运。”
他娘听了这话哭的更凶了。
李轨被她搅的心烦意燥,心情突然变得无比沉重起来,这场大乱明眼人都能预见得到,但几乎所有的人都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混乱持乐观态度,以为三年五载就能了结,可惜的是平定黄巾之乱后,紧接着就是各路军阀混战,继而又是三国鼎立,整整乱了六十多年!
古人云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闪耀在历史长河中的熠熠将星,每一颗都是由如山的枯骨堆累起来的呀。
远的且不说了,便是今天白天,若非周仓只是奉命试探他,弄不好那一棒就要了他性命,任你万丈豪情,千般算计,一旦肉身陨灭你就是个屁。
而生命之火又是那样的脆弱,随时有熄灭的危险。
隔壁这俩兄弟明日一早离开家乡,告别了爹娘,三年五载后他们真的能回来吗?
鬼才知道!
想到这一层李轨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憋屈的想要爆裂。
次日黎明,不见朝阳,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整个周家庄都沉浸在一片灰暗的哀伤中。三百周家子弟整备完毕,列队于村口,父母兄弟妻子执手含泪相送,哭声惊天动地。
族长周湛与村中长老备了丰盛的早餐招待李轨,气氛很沉闷,人人面色凝重。李轨昨晚被断断续续的哭声搅扰的没睡好,这时精神不佳,面对如此沉闷的宴席,也没有了胃口,便起身敬了三杯酒,对周家族人说道:“感谢对李轨的信任,江山万里,但有李轨一口气在,绝不会亏待了诸位兄弟。”
众人一起喝了这杯中酒,酒是醇厚的,入口却是苦涩的。
刘琰对李轨一下子能招募三百三十三名周氏子弟兵十分欣赏,却又担心周氏子弟聚在一起难以统率,便跟李轨商议,看能不能把军马分割开来。
李轨道:“那是当然,周家老族长临行时再三恳求,要大哥一定把他们拆分开,说山野孩子不懂规矩,千万不能窝在一起,容易出乱子。”
刘琰道:“老族长真是圣人也。”
李轨道:“只可惜年纪大了。”
二人叹息了一阵,李轨又道;“有个叫周仓的,我打算推荐给二哥。”
刘琰笑道:“这个人有什么特殊本事吗?”
李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