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太阳悬挂在中空,山岗上微风拂过,浓密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沙沙作响,仆妇们端上来刚煮好的茶,还冒着一丝热气,卫氏便搁在小矮几上,没有立即喝,不知谁说了个笑话,引得棚子里的几位新妇,笑得前俯后仰。
晌午,再寻常不过,周遭的一切,于她们来说,亦是再熟悉不过了。
时光是那么悠闲,悠闲得令人沉醉。
然而,此后数年,卫氏却不愿意再多回响起这个令胆颤心惊的晌午。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接到死亡。
先是矮几上的茶碗猛烈地跳动起来,呯地一声滚落到铺有绒毯的地面,旁边的丫鬟想上前去接都来不及,茶水四溅,卫氏身上穿着的梅花引襦裙裙摆,瞬间变了颜色,丫鬟心中惶恐不已,忙地跪下去用手绢擦拭,但卫氏却浑然不觉,一双杏眼盯着矮几,心头充满疑惑,矮几竟然在不停地晃动。
卫氏迅速俯下身双手扶着矮几,矮几依旧在颤动,张口正要说什么,才猛然意识到脚下的地面亦在抖动,抬头望去,临时搭建的棚子左右摇晃得更厉害,外面的树木,被风吹得树枝都朝一边偏去,呼啦啦作响,棚子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觉察到异样,其中有一位年纪最小的新妇,嘀咕了一句,“今儿这风也刮得太厉害了点。”
此时,众人心中都涌现出同样的想法,但又好似觉得哪里不对,太过玄乎,直到突然一声惊呼声从外面传来,“不好了,是地动了。”
话音一落,坐在棚子里的新妇全部变了脸色,迅速起身,提裙跑出了棚子,说是急,那时快,几乎是人走出棚子的那一瞬间,哗地一声棚子轰然倒塌了,跑得最慢的那位,还让木头给砸到了脚,发出一声痛呼声。
欢娱的场面,一下子变了,情绪很快感染,影响到了所有人。
从北山头,到南山头,山岗上四五百人,有仰头望天,有俯首朝地,人人脸上都浮上了惊恐的表情,血色瞬间褪去,个个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人心惶惶,难以自安。
陆续有棚子倒塌,有人被压住,惊呼声此起彼伏。
地动还在持续,地面依旧在抖动不已,似有规律可循,又似杂乱无章,风似乎更大了。偶尔有树枝被吹断,发出一串串断裂声,声音分外刺耳。
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底还是有人先恍过神来,强作镇静,不多久,便听到有人大呼,大家都站到空地上去,不要站在树底下或是岩壁边上。
山岗上的人都行动了起来,但惊恐与惧怕已占据每个人的心头,甚至有些年纪小的小娘子已偎靠在乳娘的怀里哭了起来,先是低泣,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地动犹在继续,似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大家的心头越来越不安,恐惧似要吞噬了一切理智,纷纷开始抬头去寻找自己的亲人,或许此刻,死神来临,众人都会想到死亡二字,对死亡多了些与往日完全不同的理解。
忽然之间,一声轰隆隆的巨响,让这群已经如惊弓之鸟的人,愈加胆丧魂惊,有更多的女郎哇地就哭出了声来。
卫氏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起来,她想去北山头找大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福祸无常,若注定不能活,她也想和大郎死在一起,这一刻,这是她心头最真实的想法。
再无其他。
心随意念动,欲往北山头奔去,抬头四处寻找间,看到不远处的坡洞,那片茂林修竹不见了,露出翻新的岩壁来,脑袋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卫氏一颗心猛地缩了一下,慌乱地喊了声,“三娘子呢?阿简在哪?”目光看了眼围在她身侧的仆妇丫鬟,不等仆妇丫鬟有回应,慌乱与惊惧的目光扫向场中,到处瞧寻,整个人已经完全失态了,紧张得似要窒息了一般,甚至连地动已停下来,也不曾察觉。
“阿简和熙熙去了哪儿?”旁边的仆妇丫鬟,没有一人敢吱声,一下子全跪了下来,卫氏两眼盯着不远处坡洞那边新露出来的岩壁,洞若观火,只是不愿意承认,心头万分希望有人出来说一声,三娘子无事。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状况下,卫氏额头上的汗涔涔而出,豆大粒的汗珠如雨落一般唰唰直下,手紧紧抓住身侧仆妇的胳膊,支撑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惊魂犹未定。
旁边有新妇了解情况的,忙地上前来宽慰,“令人再找找吧,应是没事,方才地动,只是塌了几个棚子,断了些枯枝。”
只是卫氏盯着坡洞那边,心急如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而此刻,场中还有一人和卫氏的心情一样,便是郑纷,在地动停下来,片刻惊喜后,满眼寻找,却发现不见了郑绥以及跟随郑绥的仆从。
“熙熙先前一直和郭家三娘子在一起,或是在郭家阿嫂身边。”
听了郑缡的提醒,郑纷满怀不安,忙不迭往卫氏身边走来,只是一见卫氏的神情,郑纷登时慌乱的起来,恐惧再次袭上心头,和她一起过来的郑缡,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郑纷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卫氏身前,急问道:“郭家阿嫂,三娘子和熙熙是不是在一起,您知不知道她们在哪?”
就在此刻,人群中亦出现骚动,原来是郑家五郎郑纬,从北山头一路跑了过来,或许,刚经险难,虽有惊无险,但大家的魂还没完全收回来,亦没有那么多讲究,对于郑纬的到来,仆妇丫鬟,亦无人上前去拦住。
因问了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