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坚站在院子里,身上的衣服冻成了冰块,他觉得他快要死了。
他忽然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一直盘旋在他的内心深处,只是他从来没有敢于直视它。
他想,反正要死了,不如去问一问。
问一问吧?
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要把他卖掉,他们有没有后悔过?
如果他们愿意让他再次回到那个家里,他可以包揽所有的家务,他可以出去挣钱,把卖他的二十元钱挣回来,不,挣四十,五十,一百元钱,挣很多很多钱。
把卖他的二十块钱还给养父母,他自己留在亲生父母身边,照顾他们,孝敬他们,给他们养老送终。
他行的,他一定能做到!
于是,在初冬寒冷的夜里,孩子穿着冻得发硬的棉袄,摸着黑跑了十几里地,找到了那对亲生父母的家。
他的养父当天不在家,养母早已忘了还在院子里罚站的景坚,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让景坚没有被冻死在院子里。
景坚到镇上的时候,正是晨光微熹,东方露出一线鱼肚白,天边有几朵彩霞被初升的阳光照着,镶了一层金边。
孩子不敢打扰那家人,不停地在门口跑着,跳着,等到太阳完全升起,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女人。
他满怀着期望迎上去,尽量露出自己所能有的最好的笑容,怯怯地叫了一声娘。
那个女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他又叫了一声:“娘,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南岙村李家的孩子,就是……就是……”
就是您二十块钱卖给李家的孩子。
这句话景坚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方面担心惹亲娘生气,另一方面,面对亲生母亲,他心里痛得根本无法说出这句话。
那女人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你是李半山家的孩子吧?那个……那个……”
她没有说下去,摸了一把他身上的棉袄,赶紧把他让进了院子里。
找出那个男孩的一件旧棉袄让他换上,又给了他一个馒头,一碗开水。
“吃吧,”她说:“怎么,跟李家闹翻,跑出来了?”
之前养母罚他,并没给他饭吃,景坚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他却没有吃馒头,只是看着女人,目光殷切。
“你是我的亲娘吗?我能不能,”八岁的小孩子嗫嚅着:“我能不能回到这里来?”
他急切地解释:“我很能干,我吃得很少,我会挣钱的,将来我挣了钱都给你,我一定会孝敬你们的。”
“我会干活,我会爱护妹妹,我帮哥哥和爹干活,我长大了只挣钱养家,不用娶媳妇……”
女人摇头,脸上神情悲悯:“没用的,李……你叫李什么?”
这时,里屋传来女孩子娇憨的喊声:“娘,娘,我要穿衣服,你来帮我穿衣服……”
女人立即站了起来,对他挥挥手:“你还是赶快回李家去吧,我这里不能留你。”
她快步回里屋去,语气温柔甜蜜:“哎哟娘的小宝贝儿,怎么自己穿衣服了,来,娘帮你穿,想吃什么,今天外面来了客人,娘还没做早点呢。”
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小女孩的撒娇,女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又冷又硬:“李……,那个,你赶快回李家去吧,我不会告诉他们你来过。”
“客人”景坚望着手里的馒头,到最后,他也没机会告诉他的亲娘,他究竟叫李什么。
不过,他的亲娘好像也不想知道。
八岁的小男孩,把馒头放回桌子上,端起那碗温水一饮而尽,像是把人世间最后的一缕亲情也随着水咽进了肚子里,大步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别人的家。
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凝视着景坚的侧脸,紧紧地握着他冰凉的手,林子矜心里充满了怜惜和酸楚。
她不知道程家丢失孩子的过程是怎样的,也不知道他的养母和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做了怎样的一个局来骗他相信。
她只知道,她的景坚,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手上微微一紧,景坚反握住林子矜的手,对着她笑了笑,笑容里有苦涩,更多的是开朗和阳光。
“没什么的,子矜,这些都过去了,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很好,还好运气地遇到了你。”
“不,不,你会更好的,景坚,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这时饺子端了上来,景坚把桌上的醋壶拿过来,给林子矜面前的小碟儿里倒了醋,又问她:“要不要吃蒜泥?”
“算了,下午还要上班呢,吃了蒜泥难闻。”
林子矜给自己挖了半勺油辣子,又给他也挖了半勺:“你也不许吃蒜泥。”
景坚看着她,宠溺地笑,故意使坏似的低声说:“嗯,我不吃,吃了蒜泥你就不让我亲了。”
林子矜又羞又气,扭了他一把:“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快吃!”
饺子很好吃,皮薄馅大,辣子炸得也很香,不是特别辣的那种,却很香,和醋调在一起,闻着就很有食欲。
林子矜一个饺子吃进肚子,问景坚:“你打电话不是要告诉我一件事么,现在说吧,等你说完了,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景坚给她挟了一个饺子,放下筷子看着她:“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副师长的媳妇了。”
“真的?!”林子矜高兴极了,她知道景坚立了功回来,肯定会升迁的,可是又听张弘说过,上面没人的情况下,团长就顶天了。
现在景坚靠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