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于1958年,那年我十二岁,赵明十岁。
变故发生前,其实已有征兆,只是我当时不理解。那段时间,父亲对赵明的态度发生了很大改变,似乎突然间就对他变得开始严苛起来,动辄与他训话或是留他放学后独自打扫卫生,且无论赵明做的多好,父亲都不曾给他什么好脸色。
赵明私下里与我气恼的述说时,带着不解和愤懑,但没敢对父亲口出怨言,只是开始与我家疏远,整个人也变得更加沉默孤立起来。
我那时没以为多大的事儿,只以为赵明在闹性子,但很快,村里开始有针对赵明母亲的流言出来,说她在对人民大跃进的行为中作法搞破坏,这无疑是一种恶意的栽赃,但大跃进进展不利,找人背黑锅似乎就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儿。
本来村里吸收了王福才一家的悲惨经历,后来即使找了赵明的母亲背黑锅,被拉去教育批斗也就只是走个过场。但赵明的母亲似乎对生二胎有了魔怔,原来还只偷偷摸摸的做法事,慢慢的居然白天也开始神神叨叨起来,后来又渐渐在批斗会上跟人起了口舌之争,硬说是他们阻拦了她二儿子的出生。
这一来二去的争吵了几次,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赵明的母亲被众人殴打在地,等赵明的父亲赶去劝架时,才发现赵明的母亲已经断了气。赵明一家,本就靠他要强的母亲支撑着,他父亲生性懦弱,遭此变故,敢怒不敢言,气闷在床一病不起。而那些殴打的人,却只背了些禁闭的处分,后来又都不了了之。
那时村里每逢有这样的事发生,若非强制性的全体大会,父亲总会将我禁足在家,父母不跟说说这些事,家里也很少有长舌妇来跟母亲唠叨。所以,我若不去凑近站街闲聊的人堆里听他们闲聊,就很少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没留神赵明何时淡出了我的视线,只是当时有些疑惑他的失踪,却又因他前几次的冷漠应对在生着闷气,所以一直没去找过他。若不是后来父亲说起,我竟都不知,赵明已随远方的亲戚搬离了坪头村。
少时的离愁只在一瞬,但后来的回忆却总让我有些伤感,特别是年龄越大,便越对父亲当时没有及时相告而心生埋怨,也越对赵明的遭遇而心生惋惜。
自那后,我对赵明的想念也随时间慢慢淡去,但在我的童年却从此多了丝稳重,而再没了以前那样的疯癫。
不过心里的遗憾,还是让我在订婚时,不自觉的想起了赵明。
我记得自己当时曾嬉笑着问过父亲,为什么那时他对赵明的态度会产生那么大变化。父亲笑的有些苦涩说,那时,他其实已很多次劝阻过赵明的父母,但赵明的母亲不听,赵明的父亲又做不了主,每日里看赵明的母亲日渐一日的加重着疯魔症状,他知道事无挽回,他们迟早要给那个家捅出大篓子。所以他只是下意识的觉着应该让赵明提早变得更坚强些,他的性子太柔,跟他父亲一样,猛然间的打击怕是受不了。
我黯然叹息了声,却又问父亲,那赵明在的话,他是否会将我嫁于赵明。父亲笑着摇摇头,只说那由我,他又做不了主。
不过,父亲最后又对我说了段话。他说,爱情里没有对错或适合,你若选择了一个人,那便应全身心的去信任和爱戴,在他未作出对不起你的事前,那都是你人生中对最重要选择的一次肯定,若能把这件事做好,你的人生便没有踏不过去的坎。
我当时只是懵懂,但牢记了父亲的这段话,并努力践行了后来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