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的眼瞳此刻又显得万分柔和,直直盯着他背后,三皇子凌然想起方才的异响。不自禁地回神去看背后的东西——
那是一副画,画上的女子有些眼熟,一身翠绿色的薄衫,身披薄如蝉翼的翠水烟纱,裙裾曼曼拖曳,翩翩若飞,眉是远山含黛,眼是秋波顾盼,柔而生媚,可深看其间,又端的是灵巧精怪。一缕乌发敞于胸前,玉指卷了个曲,腰间配一把通体翠绿的玉萧。
这女子,当真是世界罕见的绝色丽人!
这幅画画于已不存在的龙耀年间,却被保存地很好,画上盖了个戳,上书吾之挚爱,夏瑾。
挚爱,挚爱!
他怎敢说,他怎可说?
凌然楞楞的后退几步,手中的鸟笼扑腾一声坠地,呼啦啦翻了几个滚,笼中的鹦哥儿吓得四处乱飞吱吱直叫,无奈被囚笼锁着挣扎不出只得哀戚戚惨叫一片。三皇子犹若未觉,只觉后背渗出冷汗,丝丝缕缕,心口急速跳动又委实压抑。
竟不知,他的五弟,这位从来不显山不显水的五弟,竟对那个已故的公主怀有这般不能对人道明的情愫!该是有多深刻的情,才能写出挚爱这两个字?身旁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让他吓得心惊肉跳,“三哥,若是有朝一日你登了帝位,你再帮我杀了父皇和大哥可好?”
尔怎敢言如此大逆不道之语!
凌然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反应过来,狠狠一掌打向凌澈,凌澈没有躲,任由那一巴掌打的他右脸颊留下五指红印,嘴角一道鲜血流下。
凌然颤颤指着他,虎目中既怒且惊,又含着后怕,他飞快察看四周,“你疯了!你可知你刚刚说的话足够让我们死千万次!你这个混蛋!”
凌然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弟弟,被他一掌打的有些狼狈,踉跄跌坐在案旁的长椅上,衣襟发髻散乱,瞳孔却亮如炽火,凌澈抹去嘴角的血迹苦笑,“三哥多虑了,我既无背景又无身世,是个花瓶一样的皇子,轻轻一捏就碎了,谁也不会在意还有我这么个皇子存在的。”
他这话说得不假,凌然想,若不是今日心情好,他也绝不会来此对着这位弟弟一番废话的。
“我忘不了啊,镇南王和父皇的军队破了承国皇城,直入未央宫,大哥一把火,将未央宫烧了三天三夜,这世间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都烧光了。大哥抓了她押上城头,要她劝三军投降,她劝了,她让所有人都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可她,偏偏她一个人从那么高的城头一跃而下,我抓不住啊!”
对凌澈的印象,从来是淡然随和的,可这般凄苦怆然的,凌然似乎从未见过。说不上是这份悲伤太过真实,还是同样对太子的厌恶,他心底一软,扶起了这位从未正眼相待的兄弟。
“三哥,你是不是也想要那把龙椅?我帮你好不好?”
三皇子胸口起伏,“说什么呢,你不之前还救过大哥,说到底不就是个女子,将来求着太子大哥,要什么样的没有。”
他又微笑着拍拍他脑袋,像是兄长对弟弟带着纵容和溺爱,“太子和顺,父皇慈爱,我又岂敢作那万不该的肖想。五弟也切莫为了过往的一切与父兄伤了和气,左右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五皇子就着他的手站起,眉目间依旧是一片愁苦之色,“三哥你不懂,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情爱,我心中有了她的身影,就再不会容下任何女子,可是她毕竟是大哥害死的。终其一生,我都不会原谅大哥,如今大哥对我已是极为信任,而我,而我要他亲自尝尝失去心中重中之重的滋味,眼睁睁看着皇位与自己失之交臂,他会疯吧。所以三哥,让我帮你吧。”
凌然捡起地上的鸟笼,鹦哥儿一面“笨蛋,笨蛋”叫着,一面将绿色绒毛的大翅膀扇向笼子。“五弟,这鹦哥儿三哥就收下了,谢过了,若是气闷,可去找七弟玩闹番,他近日闲得很。”
有些事不必挑明,这般就够了,三皇子心机深沉,凭借三言两语获得他信任是不可能的。未来还很长,徐徐图之便可。
凌澈将方才冲散地七零八落的砚台收起放置一处,最后才伸向那副画,他的指尖在女子的脸庞上极为缓慢地反复摩挲。复又将画小心收起,黑眸微阖,烟雨沉寂,再不复方才癫狂之态。
十里秋风,十里黄沙。说的是湘国边陲之地的阳关城,城内艳阳高照,秋风爽朗,而过了阳关城再走十里,便是玄谷关,关外就是绝域弥天的漫漫黄沙,浩瀚地连绵起伏,像是一片黄色的大海。
因为阳关城靠近风沙遍布的大漠,镇上时时可见蓝眼睛白皮肤的异域商人,或是裹着彩色绚丽纹路的头巾,友善对你打招呼的中年妇女,又或者是身上穿着薄丝却不足以遮住那火辣身材的胡姬。
公主出嫁这日,阳关城内的百姓还在感叹着无数车马之间的那顶八宝辇轿多么富丽华贵,辇轿上坠着璀璨夺目的琉璃珠宝,明晃晃的闪耀着,像是要把周遭老百姓的眼睛刺瞎。
早就听说湘国公主要出嫁,却也未想到是那么大的阵仗,数千人的宝马护卫,还有平日见不到的身份尊贵的皇子陪同送嫁,辇轿后装着几车大箱子,用骏马拖拉着,虽未开封,但就这车队的豪华程度来看,也可以想象那里装着多少金银珠宝。
就在阳关城内百姓还在人人乐道时,这支规模壮大的车队已走在郊外通往玄谷关的大道上。风声阵阵,马车上的翡翠风铃发出清脆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