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口中所谓的委屈,不过是扮作他侧妃的侍女,凌澈的侧妃林染是禁卫军指挥使林浩南的庶女。
不受父亲重视,且为人清冷,嫁与凌澈之后夫妻两人住的也远,一天之内只见数面,也只是点头招呼之。因王府中还没有正妃,所以赴宴便带了林染前来。
瑾弈与凌澈来往频繁,是以也经常见到这位侧王妃,林染对她倒也不排斥,是以当宫女冲撞与她并且将她的裙褶处弄脏,她便借口换衣服携着瑾弈离去。又在走出足够远的距离后。她淡淡道,“王爷嘱托我的事情我也做到了,你去吧。小心别被人发现。”
她谈吐之间行色不变,打扮端庄得体的身影藏在孤傲清冷的月辉下,自有一派身为王妃的清贵。蓦然背转身去,头上的金色步摇仅微微晃动。
瑾弈对着她的背影恭敬行了个礼,一如平日里在王府中见到她那样,并不会因为贤王府的流言蜚语而对她有片刻怠慢。她是主,而她如今的身份只是贤王的一个小小属官,礼不可废,不能因着贤王对她的礼遇而持宠而骄。
贤王府中,都是见风使舵的人,早有贤王与王妃不合的传闻。
在她看来,这位侧妃并非故作清高,在这个极其重视门阀嫡庶关系的世道里。身为庶女的她在曾经家宅中受到的冷遇可想而知。长此以往,自然养成了沉默的性格。甚至她觉得,这位王妃对凌澈也并非全然无情。
汀水阁有专门的联络暗号,当她换了宫女服,见到孙思柔时,虽然心里已有所察觉,但还是吃惊不小,孙思柔,也是汀水阁的毒蝎子,风离的师妹,风渐柔。
只是此刻她一袭绯色罗裙,拖曳在地,更衬得她面若桃花,芬芳娇艳。虽也是极为美的,终究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世俗之气。再无初见的惊艳。
这傲娇的女子,终是落入了凡尘,且被世俗束缚住了。
“阿柔。”瑾弈走到对面的女子面前,在对方接到汀水阁的联络暗号,并且以同样的方式邀她相见时,瑾弈已确认这位神秘秀女的身份,可直到走到她面前,又恍惚起来,只是叹道,“阿柔,为什么?”
孙思柔走到一方水月亭中倚栏坐下,此刻在粼粼波光的湖面反光下,她的脸色竟有几分病容的惨白,也不复平日里轻盈的身姿,更似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我说过,我要让他知道,我要用我的方式帮助他,也让他看清,能帮助他达成目的,帮助他的,不止是你。”
瑾弈只觉心口微涩,话到嘴边难得犹豫了起来,“你不觉得这代价太大了,你可以选择别的方式帮助他,你既然心里有他,又如何昧着自己的心去做湘帝的妃子?若是他心里有你,你们将来又要如何自处?”
“若是他心里有我,他会明白我对他的付出,即使到最后,他也会跋山涉水来找我,若是他心底没我…”她脸色变得晦暗,用更为轻柔的声音说出接下去的话,“那我也要他为此愧疚不安一生,永远无法忘记我!我不像你,没有出色的本领,聪明的脑子。但我有个还算不错的身世,靠着这个身份,我能成为秀女,甚至成为后宫中的一个,在这里我能更容易地获取他需要的情报!”
瑾弈苦笑,她没有想过,眼前的女子为了爱情甚至可以赴汤蹈火,换做她是绝对无法做到的。她敬佩这样的感情,却无法接受风孙思柔处事的方式。
苏修凰是什么样的人?骄傲轻狂不受束缚,仅凭着自己喜怒做事,他若是不愿,没人可以勉强。他若不在意,眨眼便忘,何谈愧疚。
瑾弈是骄傲的,即使复仇,她也不会用以色侍人的方式,她要光明正大的打败对方,她是承国仅剩的皇室血脉,即使如今生为平民,她也绝不会做折辱身份的事情。
若是最后因着这份不屈和骄傲输了,是生是死那她也认了。成败输赢与否,都不会折了这一身风度傲骨。
也许是太过激动,孙思柔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脸上更为苍白,身子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时,瑾弈扶住了她。只是那一刻,就连瑾弈也怔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脉搏虚而无力,但这不是让她吃惊的,通过脉搏感知,这明明是一个没有一点武功的平凡人,可是她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毒蝎子啊!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你把武功都废了!”瑾弈瞬间就想到,她这么虚弱的样子不就是强行废除武功后的后遗症么…
明明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却损了一身的本领。
值得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吧?”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瑾弈口中的他,两人都知道指的谁。
孙思柔推开她的搀扶,努力站稳了身子,“他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能为他做事的女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瑾弈恍然怔住,想起来很久以前苏修凰喝醉酒的那一回,月色下脆弱而孤独的样子,“他待人以诚,不是喜欢利用别人的人,站在朋友的立场,我还是要劝你,不要进入这皇宫的大染缸来。到头来,失去的多于得到的,才为时晚矣。”
孙思柔一拂袖,将两人分隔开,袖风中还透着隆冬时节贯有的冷意,一如她脸上的神色,只在一刹那就变得看待陌生人般,“这是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不管我日后如何,我是我的选择。弈姑娘,天黑夜凉,你该走了。”
瑾弈离去时,亭中早已不见孙思柔的身影,只余空荡中晚风阵阵,凛然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