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众民齐聚围观,上头槁梧却无如此闲情。银芒带他钻入云中,当即一舒一缩,变回四尺拂麈,再看云端已站一人,青丝扬乱,朱袖飘飖,正是负手望月的珑姬。
槁梧见她已至,容色顿松,凌虚缓步至云头作揖道:“事出诡祟,惊动赩仙了。”
珑姬目不转睛,遥望百丈外的鬼鸟,平静问道:“国师可曾见过此鸟?”
槁梧上前与她并肩观望,摇头说道:“不曾见过。观其九尾,貌似鬼车,此鸟绝迹已久,如何在我露兰国中现迹?”
珑姬又道:“那它口中所衔朱灯,国师可曾见过?”
槁梧仍旧摇头:“闻所未闻。赩仙,眼下城中百姓聚集,此灯又映月成朱,究竟是何用意?”
珑姬淡淡道:“我听闻此灯可使照者失魂丢魄,片刻之后,则会脏腑自焚而亡。”
槁梧闻声色变,惊声道:“城中百姓危矣!”便急挥拂麈,势欲前去斗那怪鸟。珑姬抬手一拦道:“且慢。此鸟环飞已久,我在旁观之,不觉那灯有何奇异,若真能使人自焚,城中早当横尸遍地。况且幕后主使亦是修士,屠城绝户,焚杀万人,我量他没有这个胆子!”
听她一说,槁梧便顿足止步,但终归职责在身,挂虑城中安危,时时往脚下望去,又对珑姬问道:“依赩仙之见,该如何应对?”
珑姬道:“此鸟主人冲我而来,又偏偏于今日幻化妖月,多半是向我挑衅。我便亲自试试他的手段。”
说着脚下一踏,九霄风转,推动云头两人往怪鸟飞去。行至半途,珑姬袖中轻抖,取出一柄长约尺余、宽如人指的白玉小剑。槁梧侧视此剑,见其通体晶莹洁白,润如羊脂,上镂翅羽纹,柄后悬以黑绦,系一墨玉玲珑球,雕凤翔九霄之象。那黑凤栩栩如生,穿云揽星,喙啄圆月,月中刻一字曰“玲”。
珑姬将这柄玲字小剑执在身前,望了一眼玉球上的刻字,随即抛手将剑掷出。玉剑迎风而长,转瞬变作七尺寒锋,直往鬼车鸟飞旋处斩落。
那鬼车鸟陡见一柄冷光闪烁的玉剑迎头斩下,双翼翻抖,急往侧旁飞避。珑姬冷笑道:“此时欲走,不嫌迟了些么?”伸指遥遥虚点,长剑后头所悬的墨玉玲珑球当即自旋不止,蓦地发出一声清响,似若筝鸣笙吹。玉剑得此号令,刃锋弧转,幻出十数道朦朦虚影,如矢纷射,将那鬼车鸟团团围住。
鬼车鸟上下翻飞,腾挪辗转,终为剑锋所逼,不得脱困。它见无处可逃,反倒激起凶性,九道尾羽高扬怒竖,利爪箕张,对准一道剑影扑身猛抓。剑影看似幻烟蜃雾,一触鬼车的铁爪,竟作金铁相撞之声。铁爪连击数下,剑影却颤也不颤,倏然划出一道银弧,正中其尾。银弧虽细若游丝,却如剁土泥,霎时将三根尾羽齐整削断。
远处珑姬与槁梧见此情形,同时口出惊声。槁梧喜赞道:“赩仙好手段!”珑姬却讶然道:“竟如此不济事?”
他两人尚未相谈,那鬼车猛一声凄唳,甩得喙上朱灯乱颤不已。尾羽虽无血肉,却是它灵性所蕴,断其三尾,便如人断三指,痛楚实不可言。它在云中扑腾翻跃,眼看摇摇欲坠,犹自不甘,复又以爪击剑。珑姬见它困兽犹斗,也不欲当场取其性命,口中低叱道:“收!”
那十数道剑影原本毫无二致,柄后各悬一墨玉玲珑球,大如青杏,自旋不止。她号令既出,诸个玉球应声而定,剑影随之隐散,唯剩鬼车鸟足下一柄。那剑影被鬼车紧紧抓住,霎那间化虚为实,又变回一柄莹白无瑕的玉剑,再轻轻挥斩,顿时血光迸现,将那攫住剑身的两只利爪尽数削断。
鬼车鸟长声哀鸣,双翼胡拍,直往下坠。眼看即将陨落,又猛地振翅一腾,鸟首对准剑尖,奋力扑身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