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拖延间,珑姬已走到她身后道:“你灵智顿开,又能借凡人躯壳藏匿,看来是有高人相助。那巫傀究竟是何人所制,从实招来吧。”
翠袖婢女面目扭曲,低嘶不答,忽而扭颈张口,齿间黑舌如蛇信乍吐,激射而出,直取阶侧的蓼佩素。此时蓼佩素正欲去探看长姐情况,虽也提防鳞足突袭,却料不到她还另有怪招。那黑舌来势迅捷,待她惊察,已然躲闪不及,只好横臂挡在胸前要害处,以求保命。眼看难逃此劫,忽觉面前寒风飕飕,一道黑芒贴着她手臂疾闪而过,虽与肌肤隔着衣物,竟也寒意彻骨,瘆懔难禁,又听珑姬冷声叱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事到如今,还想害人性命?”
蓼佩素站在原地怔怔片刻,固然心惊魂悸,却未觉有何疼痛,不禁诧然俯首,检视身周,只见衣衫完好,无有一处损伤,顿时大感惊奇。再望珑姬,见她右手持那白玉小剑,左手笼在袖中,也不似藏了暗器的模样,更是一头雾水,不知方才是何人救了自己。
她在这头猜疑不定,那翠袖婢女却荷荷怪叫,七窍俱流黑血,两颗眼珠死瞪珑姬,几欲决眦裂眶。忽然嘶啦一响,将两截翠袖硬生生扯下,露出里头两股蛇须,状与其裙底鳞足相似,只是略细半寸,须尖凸起,是许多突刺倒锥。她扯碎长袖,虽仍受槁梧银丝纠缠,却有数根蛇须得以脱困,便恶狠狠往珑姬脸上刺去。
珑姬伸指一点,正中蛇须尖刺,又顺势用两指将其拈住,任凭蛇须奋张挣摆,亦无法摆脱这两根纤纤玉指的轻夹。她扯了这束三指粗细的须股道:“你夺了活人躯体,虽可避我真阳,却也使不出真身的本领来。凭这点雕虫小技,也想与日月争辉。还不将主使招来!
翠袖婢女此时早已不敌槁梧拂麈,被数缕银丝缠缚上身,犹自挣扎不休,还冲珑姬龇出满嘴尖牙,半截断裂的黑舌吞吐弹动,意态甚是挑衅。珑姬知她兽性难驯,也不徒劳置气,只淡淡道:“你不肯说,我自有法子收拾你。”
说着手腕轻抖,夹着蛇须的指尖微微泛光,似一点红星暗动,钻进覆盖蛇须的黑鳞底部。不出少顷,黑鳞之下愈发通透,整股蛇须原本黝黯似铁,此刻却仿佛自内部焕出光来,润色生辉,明净皎洁,宛如玉索长垂。这情景望去虽极清美,那婢女却像切骨剜肉般锐声惨叫起来,陡地扑倒在地,狂翻乱滚,汩汩黑血自口鼻涌出,望之凄惨可怖至极。
自那傀灵被珑姬玉剑斩灭,殿中尸兵当即失了活态,全数倒地僵挺。驸马与众侍卫与这些死躯一场鏖战,犹自惊魂未定,猛听这般刺耳尖叫,险些骇得窒气昏厥,纷纷捂住耳朵,朝殿侧退避。
侍卫惊惧退避,驸马却毕竟挂心发妻,虽见妖物可怖,也依旧硬着头皮,捂耳去主座上察看。尤安礼原本隐在边上观战,此刻跟驸马一同走到殿前。他可不在乎蓼氏宗族的死活,只站在珑姬身后,看那婢女抽搐不止,原本纤瘦的躯体渐渐膨鼓扭曲,口中尖叫亦是越发高亢。珑姬指间光华闪烁,仍旧横眉冷眼道:“此殿皆由我清阳之气所覆,你敢现真身试试?”
尤安礼见那婢女扭曲怪状,早已不成人形,也不禁皱了皱眉,别过眼对珑姬道:“阁下,这妖物是……”
珑姬道:“便是我们此行在找的东西。她以傩族的借尸法寄居人形,借此隐匿魔气,难怪我们遍寻而不得。”
尤安礼沉思片刻,正欲发问,耳畔尖叫声戛然而止。他与珑姬皆是一怔,转头再看地上婢女,见她半身坐起,乱发遮面,一动不动。
珑姬为逼她交代主使之人,方才始终以自身真火灼烧其体,心知此妖属阴,如遇真阳炙烤,实比千刀万剐更为痛楚。然而此刻对方却静坐如木,任凭她如何催动真火,亦无半点反应,心底陡生不祥之感。还未及出声质问,那婢女霍然抬首,形容平静,双目点漆,五官端正俱如常人,虽仍满脸血污,却也难掩原本清秀白皙之貌,唯独四肢俱是蛇须鳞尾,更显怪诞诡谲。
她目视珑姬,绽唇欢笑,婉转吟诵道:“玲珑有二玉,焰心无双成。焰心无双成,二玉共一绦。素玉化白骨,玄玉作朱乌。一绦分双束,二玉实悬殊。”
吟罢闭上双眼,从口鼻中喷出一缕浓浓的焦烟,接着仰面倒地,气绝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