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听闻此泉多时,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试着微微倾倒瓶身,便有一滴红液自行脱出,弹珠般滚落在掌心,触手温热柔软,像握一团暖云。他凝神看了片刻,也不敢再三耽误,便合眼吞下。红珠入喉则化,只觉一阵煖燠熏热,眩晕片刻,忽而如醍醐灌顶、甘露入心,周身无不舒适清爽,耳目亦远较往日聪敏数倍。
珑姬早知泉水神效,见他左右张望,也不以为意,取回玉瓶道:“你初服泉水,当会激活五窍,但不过短时之效,三五日内便即消退。此为小节,不需在意,倒是这几夜如有闲裕,应当多加静坐搬运,可省你数月苦修之功。”
说话间,自己以小指蘸了少许泉水,又招荆石上前,在他眉心处轻轻一点。荆石未料她突有此举,下意识抖了一抖,又往自己眉心摸去,珑姬拿开他的手道:“你是凡人,又年幼体弱,直服泉水恐有隐患,权以此水封你印堂穴,数日之内便不惧邪祟侵害。那妖人既冲我而来,难保不会加害于你,此物当可保你平安。”
说罢看了看两人,又叹息道:“此泉虽是天地灵物……可惜你们两人却俱是男子。”
尤安礼原本正自惊异,听闻她如此感慨,顿时哑然无语。荆石不明所以道:“男子如何?”
珑姬收了玉瓶道:“阴阳相生相克,仙泉生于离火,虽有神效,却也并非一概而论。但凡男子服饮,其效不过数日,女子用之,则可达月余之久,故而我岛上惯以女子主外,神宫也多女修。此非孰优孰劣,实乃元阴与阳泉相生之功。此事暂且不提,走吧,先去宫中看看大公主。”
于是三人下台往水阁行去,敖郸早得槁梧吩咐,备好青舆白马,遣人护送三人入宫。荆石依旧与珑姬同乘,一进车厢,当即问道:“为什么不直接飞过去?”
珑姬摇头道:“青天白日间腾云而起,未免太过显目,恐怕惊吓凡民。既然国师并未催促,还是依礼而行吧。”
荆石仰头看着她,忽然问道:“你害怕吗?”
珑姬听他发问,呆了一呆,这才奇道:“我怎会怕那妖人?”
荆石郑重道:“刚才槁梧飞去王宫,也在白天,却并不醒目,想来是用某种术法隐匿遁光。你的本领在他之上,如果不想惊动凡人,应该也可以隐藏起来吧?……是因为你不想去王宫吗?”
珑姬脸色微微一沉,却不立即答话,半晌才叹道:“你误会了,我并非怕那妖人,也不是有意拖延去王宫的时辰……此事说来也没什么,只是你不可外传,更不能告诉尤安礼。”
荆石目露疑惑,仍旧点头以示同意。珑姬轻吐一口气道:“我虽为化境修士,平素修习道术,多为辟邪争斗之用,至于腾挪变化的法术……却不甚精通,这也算是焰心融体的弊处。要我施障隐匿腾云,虽然亦无不可,但难免有失手之虞。倘若一时不慎,致使术法出了破绽,也倒不如不用……”
她说到这里,声音渐渐转低。荆石依旧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怕被尤安礼和槁梧发现么?”
珑姬沉默片刻,甩袖道:“炼气为本,术法为末。这等小术,学来也不堪大用。”
荆石哦了一声,仍然直勾勾地看着她道:“早前在村里,夜间看你明明体泛微光,却没有用术法遮掩,我本以为你是故意不遮的。所以不仅是无法隐匿腾云,也不能对自己施变化的术法么?”
珑姬脸色更是阴郁,略略抬首道:“若是必要,也非全然不能施展,只是难以持久罢了。但这般幻眼障目的小术,修士破之不费吹灰之力,便是稍懂术理的凡人,也大有法子窥穿,施来并无多益。”
荆石听了当即问道:“凡人也能窥穿?”
珑姬点头道:“只需通识术理,自有诸多法门。”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环交与荆石道:“你将此环放在眼前试试。”
荆石接过玉环,自环孔内四下张望车厢,不觉有异,又听珑姬声音提醒:“你抬头看我。”
他依言抬头,却见珑姬额上道道朱红羽纹,双眸黝黑一片,不见半点眼白,深处更似隐有红光跃动,状如幽魅鬼灵。他陡见此景,一时没了反应,珑姬便将他手中玉环取下,这才说道:“焰心取自金乌,先天带有三分妖性,于道术本就难合,故而我修习玄门术法也多艰阻。但若说障目惑言,也并非全然不会,如你方才自玉环中所见,那才是我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