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尤安礼夜潜凤栖观,于殿中一番惊魂未定,芳华宫中诸人却半点不知。珑姬与蓼佩素对坐至卯时将尽,槁梧方才领了青阴、素翳两名童子赶到。珑姬还未起身寒暄,便见后头又跟了一列宫女,为首的紫服女官扶了蓼馨烈,另有一个男孩在旁亦步亦趋,却是次子蓼馨逸。
珑姬见状甚奇。槁梧笑道:“赩仙莫怪,长公子听闻赩仙有召魂奇术,便想亲来瞻览。贫道既来为赩仙掠阵,也恐顾彼失此,不能守两位公子平安,故而索性请两位公子一并前来。”
蓼馨烈亦领了幼弟上前行礼道:“叨扰真人,望得涵谅。”
珑姬还礼道:“能得二位公子莅临观法,殊为荣光,自当恭迎。但此法施行之时,须得聚阴散阳,于生人不利,请二位公子避于远处,免受殃及。”
蓼馨逸怯怯点头,抓了兄长的手不敢应声,似对这怪力乱神之事甚感畏惧。蓼馨烈却眉关微锁,显得不甚情愿,隔了片刻才道:“悉听真人吩咐。”
珑姬早觉这长公子虽极有礼数,但眉目举止间隐露隔阂,似是不甚喜见自己。她自问无愧于蓼氏,也无心顾此小节,便又转身坐于法坛前。槁梧行至她侧首端坐,环顾室内,见四壁倒悬青木、黑水二色令旗,法坛以槐木拼成,上方下圆,坛面置六道朱符,上头印画蜿蜒如蛇,竟不似文字。
槁梧一看这法坛布置,脸上顿露惊疑之色,沉声道:“赩仙,这法坛材取鬼木,颠倒乾坤,又以水木阴旗,如此……”
珑姬早知他心中所想,颔首淡然道:“此法异于常理,乃是以阴召阴,故而易招邪祟误来。我虽能镇阴秽,但身为起术之人,恐有疏忽,故请国师助法。”
槁梧脸色稍松,仍是拈须沉吟:“此法闻所未闻,不知赩仙是自何处得知?”
珑姬道:“国师可知东游先生?”
槁梧稍作凝思,摇首道:“贫道孤陋寡闻,不曾听过此尊讳号,还要讨教赩仙。”
珑姬轻轻笑道:“东游先生乃西土异人,而今隐于青都苍筤宫中。他是欧阳先生挚友,我幼时在青都受律,亦得东游先生指点,此术便是他当年所传。”说罢顿了一顿,又愧然道:“东游先生博物通幽,精擅奇巧,可惜我所学甚浅,又不明其玄理,此术□□难成。”
槁梧听她道明缘由,这才颜开见晴,也笑回道:“原来是郁离真人故友。能为赩仙称道,定非凡俗之辈,今夜当能大开眼界。”
珑姬望一望窗外天色,推想尤安礼当已在凤栖观中,却不知究竟有无收获。她心中思潮起伏,面上却不显露,只对槁梧道:“此术务求极阴,当在子夜施行。此刻旁观无碍,届时还请国师照拂诸位公子、公主。”
槁梧道:“职责本分,自不敢辞。”
于是诸人又端坐静待。蓼佩素已是晓事成人,蓼馨烈亦甚早熟文静,唯独蓼馨逸年幼懵懂,未知轻重。初见屋中布置阴森,尚且悚怯不敢言语,待得久坐无碍,胆子便大起来,又见兄姐俱都端目凝脸,片刻也不瞧自己,难免觉得受了冷落,更是委屈难熬。正自坐立难安,却看后屋先后转出两人,正是荆石与蓼芳撷。
蓼馨逸一看三姐难得现身,甚为欢喜,连连朝她伸臂讨抱。蓼馨烈按了他低训道:“阿逸,这般场合不可无礼。”
蓼芳撷见蓼馨逸朝自己撒娇,也绽颜而笑,缓缓扶墙走到两人身侧,自有宫人替她铺置软席,坐下抚了蓼馨逸的脑袋,低声哄他莫吵。与她同出的荆石见珑姬坐在法坛前,便欲上前跟坐,珑姬摇首道:“今夜作法凶险,你莫近前。”
荆石哦了一声,便不再上前。蓼馨逸见得荆石,本来甚为雀跃,很盼这个同龄人过来说话,然而荆石只往他处默默一望,反去了对侧与蓼佩素同坐。珑姬见他举动,也觉此子颇怪,但心系作法之事,仍旧端坐不顾。倒是槁梧看到荆石现身,便对珑姬问道:“不知尤仙使现在何处?”
珑姬早有准备,答道:“此召魂法须一奇物,甚为难得。我料宫中无有,便令他外出寻觅。今时未归,想来是没能寻得。”
槁梧叹道:“如此当真可惜。”便合目养神,不复追问。
当下诸人齐聚室内,各自枯坐苦等。直至子夜时分,珑姬倏然睁目道:“时辰已至,起阵。”
槁梧闻声睁眼,拂麈轻甩道:“青阴、素翳,你二人结阵护卫。”
两名童子应声上前,各自盘坐于东西两侧,挡在蓼氏诸子与荆石身前,又将怀中所抱的铜剑竖捧朝天,双唇翕动,默诵真言。槁梧亦凝神屏息,静看珑姬起身立于坛前。
凡常起坛作法,必用剑符经文,以之律令灵鬼,珑姬此刻却两手无物,只轻轻卷起左臂朱袖,皓腕袒露,又以右手小指轻轻一划。霎时皮破血流,涓涓流落在法坛上。
蓼馨逸年幼畏血,陡见此景,吓得啊了一声。旁边蓼芳撷忙将他搂进怀里,又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以示噤口。槁梧以往虽也曾闻血祭,但上来便割腕自残的做法却未听说,心中甚感诧然,当下挺直了身子,将拂麈轻轻一甩,加倍留意起坛中动静。
珑姬专注施法,对诸人异动恍如未闻,口中兀自低诵道:“何得净火?何得明光?是王之嗣,是王之女。群芳共奉,赫奕长存……”
念诵中,腕间血流不停,竟无止势,转眼淌遍法坛。那槐木板未铺青布,本来颜色暗沉,为她鲜血浸过,竟是红如朱漆,艳丽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