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两人由尤安礼引路,走至廊角,果见侧手一屋门扇从中断裂,下截脱窠横斜而出,上截更是摔在地上,框棱散架,难辨原型。珑姬见状不禁轻瞥一眼尤安礼,是庆他还算有些运道,不然以此破门之力,当真在他颈上绞实,八成便能将这贱蔑外功的邪修一鼓而诛,送归天地造化去了。
尤安礼早先一经脱险,便只顾赶去察看蓼芳撷,倒也未曾多想。此刻复归旧地,也不由后怕心惊,将折扇在身前摇了两摇,才定下神指着屋内道:“阁下,二公主,请看那梁上,便是之前袭击在下的东西。”
原来屋中四壁空空,虚旷无物,唯有横梁上悬一道长长的白绫,垂至地中。这绫成色极新极洁,乍看地面,便如积霜堆雪,唯是绫末有淡淡焦痕,似被小火灼过。
珑姬走入室中,将这长绫尾段执在掌中,却见底下星点碎白,正是她交与尤安礼的急火佩。蓼佩素到她近前,瞧见地上光景,问道:“真人,这白绫是何妖术?”
珑姬略一忖量,说道:“未见其法施行之状,我亦不敢断言。不过观此残局,也可略窥一豹。二公主请看此玉。”俯身拾起一块碎玉,交与蓼佩素道:“此为我门下所用的急火佩。本由海中玉髓制成,带先天壬水之气,又由我封注真阳在内。平日携之与凡玉无异,一旦将其击碎,则水气漏走,真阳外泄。若我此时身在百里之内,焰心自起感应,便知是执玉之人求援。”
说毕碎玉,又取那白绫,曳至其尾,指着焦卷处道:“门下虽在我宫中,但实则主修符箓,不善离火之术,此绫状如遭焚,多半是触了急火佩中泄出的真阳之气。二公主,天下属阴、属阳之物无数,只因物性驳杂,五行调和,故能相容。遇真阳而起焚,必为纯阴之物,但此绫本身却属凡品,那定是里头寄的东西极阴了。”
尤安礼闻她这般说法,当即摸着自己的颈子,脸色时青时白。蓼佩素却似懂非懂,仍旧追问道:“那究竟何为纯阴之物?”
珑姬轻轻放了白绫道:“莫过于人死未散之魂。”
蓼佩素色变道:“难道是阿姐与三妹?”
珑姬摇头道:“活人生魂纵被取出,亦是阳神。唯有凡人身死,魂魄七日而消,尽此七日以前,方才转为阴物。这绫中死魂绝非两位公主殿下,是另有受害之人。前日夜宴中所用巫傀也是同般的道理。只是此绫不能与专作巫法的木傀相比,阴魂本就难以久寄,又被急火佩里的真阳焚过,想必此刻已散尽了。可惜不得验明这丝傀的魂魄来处。”
蓼佩素咬牙道:“阴差阳错,总是处处让那妖人得空!”
珑姬又看一眼尤安礼,见他慌忙低头缩颈,才道:“二公主,我本道日间阳盛,邪法难成,故而才敢离宫。不想此人竟有这般神通,非但翻手间破我布置的驱邪阵法,更连剥魂之术亦能随心而用。如此看来,我们前几日的防范,实在疏忽太过,遍处可为破绽。今后势必百倍小心,不可离我左右。”
蓼佩素沉默一阵,方才应是,又缓缓道:“真人,先前宴中所见,这妖人远远不是你的敌手,但又何以这般神通广大?”
珑姬轻叹一声道:“此事我也未曾想明。剥魂之法何其繁复,此人不设法坛,便能瞬息而成,莫说是化神修士,恐怕返虚之辈亦不过如此。但以邪道入虚境,绝无成事可能,定是此人用了何种取巧的法子。”
蓼佩素听她说得极是决绝,嘴上虽不出语,眼中却露一丝犹疑之色。珑姬见状,知她心中所想,当即肃容道:“二公主,我等炼气士修行,无非是顺天之道,赖以借势利己。以此观之,其理实与凡人耕织无异,唯有资质、巧熟之分,而非凭善恶操品。若是初成炼气之人,劣行恶念者不在少数;若是化神之辈,我亦不敢断言。但返虚境界则是不同,凡能化神入虚,通达境界者,莫不具大智大勇,绝非这般险恶之人能成。”
她说出这番话时,虽是对蓼佩素阐道释法,目光却有意无意往尤安礼处频顾。尤安礼自然晓得她语出何意,便低眉顺眼,状作乖觉,心中却不免暗自嘀咕。天下能成返虚者本来无多,大多修士便求个延年益寿即可,哪里虑得上养心破虚?自己若能炼气化神,已是祖坟冒青烟般的造化,横竖是绝无指望,也大可及时行乐,丝毫不愁那返虚时的果报。
蓼佩素只顾聆听她口中言语,又当尤安礼真是神宫侍者,对珑姬的旁敲侧击自然不觉,反而好奇问道:“这返虚之境,可是凡间所传的破劫升仙?不知真人距此境界尚有多远?”
珑姬道:“我修为浅陋,不过一化神修士,欲抵虚境关口,恐怕还需百年苦修,方能初窥其径。但虚境之难,其实不在真元炼化,而在渡心勘本,辨明实虚。修士若逢化虚关头,务必一气而成,否则纵使不死,也是终身再难精进。此关意在生死考验,但凡惧死畏难、抱痴怀恨、恋物贪欢者,只因一念不纯,便陷陆离万象之惑,千年修道不辍,却往往尽数毁于一夕。故而凡人传说此关是‘渡天劫’,虽多讹造构想,其险状也甚贴切。”
蓼佩素亦悚然道:“不想仙家也有这般苦难。难怪乎世间万载,仙人长青,少说也可有成千上万,却迟迟见不得几个出世的。”
珑姬听得一笑,愁氛终给冲得淡了。蓼佩素听她阐解,也认定那逞凶的妖修未入返虚之境,便绝口不提此事,反往外头行去,边走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