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箐童子说得颇是隐晦,荆石也未追问,只把这竹碗中的朝露当作普通清水喝了。他却不知乾天洞日金水鉴乃先天至清至净之物,不能受半分浊气污染。玉箐与珑姬俱是化境之人,肉身融元汇气,自可封闭外息。唯独他ròu_tǐ凡胎,不能贸触金鉴,才要与他喝一碗无根水,清和气血,方能入得乾天宫去。
他虽不明就里,却也不因对方的排场怪诞而恼,端起碗便是一阵闷喝。露水尝来倒是幽馥清甜,一入喉却如吞冰咽雪,满腔凉意透骨沁髓,冷得他眉头打皱。偏偏他是个死性儿,纵然冻得喉僵,依旧不知收缓。幸而竹碗本浅,又只盛半满,不消几口便饮尽了。
玉箐童子收过竹碗,连着石盘一并放回原处,又领两人进了左侧洞门。里头一条幽邃石廊,既窄且折,足下青石却平整光滑,不见穿凿痕迹。石廊两壁各悬青罩铜灯,上头绿锈斑斑,已是年深日久。每隔三灯,则遇一室,每室无门无牖,唯以青帘掩户。荆石跟在珑姬身后,时时看向廊侧石室,见里头陈设简朴至极,仅得一石案、一蒲团,偶尔案头堆物,多为一卷卷的竹简。他们一路行去,所经石室共计十间,然而始终是万籁俱寂,不闻半点人声。不知是诸室本就无主,还是室主们尚未归来。
廊至尽头,迎上一堵光秃秃的石壁,顶端悬一龙首铜灯,怒睛狰牙,齿间露出五色灯芯,仿若是口吐幽焰。玉箐童子站定壁前,对这龙首铜灯稽首道:“今受珑师叔之请,欲往乾天殿去。”
铜灯青焰明灭,不见分毫变化。玉箐童子也不着急,连连作揖拱手,脸上笑嘻嘻道:“这位凡人小公子已服山中竹露,目下气息清净,胜过那斋沐十日,便是朝你鼓劲儿吹气,保管也熄不得灵火。横竖要进殿去,多带他一个有什么要紧?还请左护法行个方便吧。”说罢又开始不断地唱喏作礼,虽是一副装浑撒赖的作态,但因他唇红齿白,笑靥喜人,反倒显出三分可爱来。
他正对着那铜灯百般关说,施尽解数,忽见龙口中灯焰暴起,映得两颗铜目精光四射,宛如整个龙头活转过来。石壁底部的青石板訇然沉落,露出一条蜿蜒往下的阶路。
玉箐童子见之顿喜,拊掌笑道:“多谢左护法通融。”便施然步阶而下,珑姬紧随其后,正要落步离开,猛一回首,却见荆石兀自站在原地,对那铜灯猛盯穷看。若非他个头矮小,够不着高处,恐怕早已摸了上去,气得珑姬当即伸手提起他的领子,就这么拎着他下了石阶。一边足下行路,一边口中训斥道:“休得胡闹!此处乃我师兄道场,非是野地荒山,你这小东西乱摸乱撞,也不怕害了性命!”
荆石给她提着走了十几步,脚下这才踩到石阶,问道:“灯后有人吗?”
珑姬瞪他一眼道:“密室藏人,你当这是变戏法玩么?那铜灯唤作聚灵灯,专来召请山灵的。当年我师伯昊阳合道羽升,与天下山川河岳之灵盟约立誓,使其悉尊青都符箓差使。唯独这玉畿山的山阳山阴各孕一灵,不受此约束缚,你刚才见的铜灯青火便是山阴之灵的化身。凡人刀耕火种,逐猎穷渔,最是不得山灵的喜欢,你还想去动手摸人家。若是将它惹得恼了,叫两面山壁朝你一夹,看你还活不活。”
玉箐童子耳听珑姬教训荆石,脸上更是笑得天真灿漫,口中打圆场道:“无妨无妨,左护法看着凶些,实是个恶面柔心,好说话得很。”
珑姬却不轻饶,还敲着荆石脑瓜顶道:“等下原路归返,当去对那山灵陪个不是,不许再行造次!”
其实玉畿山山灵虽不受青都符箓驱使,却接了苍筤宫镇守金鉴的请状,司任青都护法之职。只要不是外敌闯宫,轻易不会显灵作法,更何况面对荆石一个凡人小儿,纵有些无知无礼的冲撞,又哪里会真的跟他计较。珑姬明知此节,仍旧虚言恫吓,实则是虑他日后恃才傲物,无法无天,若撞上哪个心胸狭隘的神通之辈,指不得要给摆成什么花样。
荆石抱头不语,默默跟在珑姬后头行路。山内阶路窄暗回旋,左兜西绕,也不知究竟走出多深,才遇到尽头一间八角小厅。这小厅却不比前头洞窟的朴素,地是晶墨云石,壁为五花云母,其上纹理天成,酷似山水花叶图景。天顶玄玉镶嵌百粒萤石,依二十八星宿排布,明明烁烁,迷离惝恍。东西二侧各悬一颗拳头大小的宝珠,东首赤珠放艳艳金光,西首青珠绽幽幽蓝华,正是法天象地,拟那日升月落的情景。一时间五光十色,万象陆离,晃得厅内人眼花缭乱,不知该往何处落目。
玉箐童子走到小厅北侧,轻轻挑起一袭青篾帘,露出后头极不起眼的洞门,对珑姬恭谨道:“请珑师叔问鉴。”再看那洞后,却是一个更小的石窟,中央洼地积了一汪潭水,幽深紫邃,难勘其深。石窟顶上玉笋丛生,仅容人跪立,中间又有幽潭,能立足处实在少之又少,几乎挤不进两个成人去。
荆石自入厅来,便是不停地东张西望,又想往那洞内观瞧。珑姬今次却已猜知他心中念头,一拍他的脑袋道:“你莫找了,此处就是金鉴所在的乾天殿,再无别室偏户。”
荆石道:“鉴在哪里?”
珑姬微笑道:“你不是已瞧见了么?”
荆石看看她,又看看卷帘的玉箐童子,见二人脸上皆是一副神神秘秘的窃笑,忽然指着洞中道:“是那水潭?”
玉箐童子嘻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