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那个谭铁匠是心好还是人傻,居然没把他退回陈家去。不过也好在他没把谭林退回陈家去,生完谭林以后,周氏就再没有生育,而且没过几年就死了。以谭铁匠打铁的那点微薄的收入,熬到快四十岁了才攒够钱娶了个新寡,再想娶第二个也实在是不太可能。谭林虽然身份有点可疑,但至少名义上是他唯一的儿子。据说谭林的母亲死后,谭家的亲戚都劝谭铁匠把身世可疑的谭林卖到宫里做个内侍,不仅卖身的银子比卖给普通官宦人家做仆役要高不少,足够他再续一房年轻媳妇了。要是小孩儿能熬得过刑在宫里站稳了脚,月例银子也比寻常府邸高。每月送出来一点孝敬他,他也不用再做那打铁的累人差事了。可是谭铁匠说什么都不肯,反而自己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了。还拿出自己的棺材本给他娶了个媳妇,去年刚生了个儿子。说起来谭林也挺惨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身世的,到底应该姓谭还是应该姓陈?他那个儿子该姓谭还是姓陈?谭家除了现在已经瘫痪在床的谭铁匠,谁都不把他当谭家的人。听说当初为了要不要把谭林送进宫里这件事,谭铁匠和家里的亲戚闹得挺僵,以至于他生病,谭家人都不肯借钱给他看病。陈家就更不用说了,自从陈云儿和周氏被赶出陈家,就再没管过她们的死活,而且为了老陈遗留下的那点田产,陈家也是绝对不可能承认八月而生的谭林是老陈的遗腹子,要是承认了,那田产……”
“那个陈达又是谁?”万致宁哪有耐心听他八卦讲故事,冷冷地打断了他眉飞色舞的讲述,强行要把岔远的话题掰回来。
尉迟秋仁正说得起劲,被万致宁突然出言打断,吓了一跳。他愣了好半晌,眨了眨眼睛,说:“世子别着急啊!我正要说呢。”他伸手搔了搔额角,嘟囔了一句:“刚才说到哪儿了?”他皱起眉毛,显然一下子忘了该从哪里接着说。
“田产。”阿依在一旁轻轻提醒了一声。
尉迟秋仁啪地打了一个响指,一挑眉毛,继续说道:“对了,田产。老陈死了以后,他家的三亩地和一间房就被族里的人瓜分了。陈达的父亲原本分到半亩坡地,但他拒绝了,他应该是陈氏家族里唯一反对对周氏母女落井下石的人了。只不过他在家族中也一向没有什么地位,根本没人理他。他拒绝了那半亩坡地,立刻就有别的族人要了。他本来也不富裕,唯一能帮助周氏母女的也只是在她们娘儿俩被赶出陈家后撮合了谭铁匠和周氏。”
“你的意思是,谭林可能为了陈达父亲昔日的一点善举而甘愿替陈达去杀人?”万致宁捏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还是摇头道:“这虽然凑合着可以算是个理由,但还是太牵强。”
尉迟秋仁看了万致宁一眼,接着说:“陈达那一房因为他父亲当年对周氏母女的怜悯而遭到族人的排挤,后来一些年里,他那一房的财产也因为各种原因被族人侵吞,一度生活得十分凄惨。但是自从陈达成年后离开老宅到京城里来谋差使,他那一房的日子倒是蒸蒸日上了起来。现在已经是族里最得意的一房了。”
“陈达在京城里谋了个……他是在哪家达官显贵家里当差吗?”
尉迟秋仁立刻向万致宁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世子果然目光如炬,这就是关键所在。陈达在东平王府上当差已经有十多年了!”
“东平王?!怎么会是东平王?”万度归和万致宁面面相觑,难道之前所有的推论都错了?
“我觉得不可能,一定是哪里错了!”万致宁摇着头说,“指向东平王的矛头太清晰了。东平王不可能这么蠢。”
然而,大家还没来得及细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王飞回来了。
“回禀公爷、世子,”王飞显然往回赶得很急,鬓角还挂着寒夜中凝结的霜花。“半个时辰前,南安王府派人去了刑部,随即刑部突然出动了一支队伍,直奔西市。”
“西市?”一直都满脸不在乎的尉迟秋仁似是警觉地绷紧了身子。
王飞抬头看了一眼尉迟秋仁,道:“是,西市,杨树大街,突袭了街尾的棺材铺,发现了铺子后面的地下仙人洞,逮捕了仙人洞里的所有人。”
万致宁没有在意尉迟秋仁的反应,捏着下巴,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地说:“刑部,不,南安王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查抄仙人洞?他是怎么知道仙人洞的?”
万度归捋着颌下长须道:“他是冲着谭林去的。他一定也是得到了消息,知道谭林和唐参被杀有关。甚至有可能就是尉迟王子的动作引起他的注意。”他的眉头依然紧蹙着没有放松,“但不管南安王是怎么发现谭林的,谭林落入他手里,恐怕东平王嫁祸构陷朝臣的罪名就要被坐实了!”
“如果东平王真的无辜,他一定会有办法自证清白。”万致宁冷哼了一声,“再说,他参与夺嫡争斗这些年,哪怕并不无辜,应该也能想出办法为自己开脱吧。反正无论矛头最后指向谁,既然谭林落了网,小远的嫌疑就能被洗清了。”万致宁一向厌恶皇室内的勾心斗角,想到弟弟很快就会没事,就不愿意再多去为皇子之间的龌龊争斗操半点心。
经过这次的风波,万度归已经意识到自己再想像之前那样以中立的态度自绝于皇子们互斗的浑水之外是不可能的了。他再怎么岿然不动,成周公府都势必被卷入夺嫡的漩涡中。万致宁这种只要致远没事就万事大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