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李亚东用七个小时将它毁灭。
花了半天时间奔走验证,现在终于得出结论,他确实重生了。世界陡然蒸发三十余载,时间倒回至一九八四……
这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阳光炙烤着大地,将这个位于鄂东南地区的偏远小山村,化为一尊火炉。
李亚东杵在池塘边的岸埂上神思恍惚,身上的“两根筋”汗湿一片。
“小东,可算找到你了,这么大热的天你没事瞎跑什么?娘让我来喊你回家吃饭。”
身后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这是自己的四姐李冬梅,老李家正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也是硕果仅存的一个。
李家总共兄弟姐妹五人,李亚东排行老幺,这还是因为李老汉过世的早,不然肯定更多。当年太祖的一句“人多力量大”被老百姓奉为圭臬,大家都是可劲儿的造,家里有五个孩子的只算小门小户,七八个的比比皆是,也甭管养不养得活,先生了再说。
可惜李老汉在某个深秋的夜晚灌了几壶猫尿后失足掉进了猪粪池里,李家这一代也就彻底断了茬儿。
眼前的四姐出落得水灵,圆圆的小脸被太阳烤得红扑扑的,两条粗壮的麻花辫对称的垂于胸前,这让李亚东很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首大约十年后才会出现的《小芳》。
“你……你老看着我干吗?我脸上有脏东西?”李冬梅见弟弟半晌不说话,眼珠子盯着自己一眨不眨,脸上的红润越发明显。
她在这个年纪的形象与记忆中完全一样,总是那么容易害羞。
“姐,你真美。”
李亚东撂下一句话后,大笑着往家的方向走去,如果说之前他心里还有些五味杂陈,那么此刻无疑已经释然。
“从头再来”很多时候并没有刘欢歌词里唱的那么“只不过”、那么轻易,就算你想,也要看老天爷给不给机会。事到如今也不必太在意旁枝末节,他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尽上辈子未尽之事,做这辈子想做之事。
“死小东,就知道欺负我!”李冬梅脸上红得都能抹喜蛋了,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地跺了跺脚。
她突然发现弟弟今天有些不太一样,虽然一向嘴甜,但这么羞人的话还是头一次说。
“娘,我回来了!”
回到家中,望着眼前的三间黄泥巴土屋,墙壁上纵横交错的裂缝显得十分触目惊心,这更让李亚东觉得有太多事情需要弥补。
“知道回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跑出去玩?”母亲胡秀英端着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李亚东面色一窘,不提这件事情还好,一提起他就忍不住的一阵揪心。
好巧不巧的是,早上他翻过日历,今天是七月四号,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三天之后就是高考!
“好了,先吃饭吧。”胡秀英见儿子半晌不说话,怕给他造成太大压力,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哦。”
饭菜其实并不可口,但李亚东却吃得格外的香,像个傻子一样手里捧着印有“囍”字的黄色搪瓷碗,不停地往嘴里扒饭,眼神在母亲和四姐脸上来回看。
“这孩子,是不是中暑了?咋吃个饭还一个劲儿的傻笑?”胡秀英觉得儿子今天有点反常,伸过手去探了探,然后又抽回来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比较了一下,发现体温还算正常后,不禁长出口气。
“娘,我没事,好的很。”
“好的很还敢吓我,还不赶快吃饭!”胡秀英直接赏了他一颗红烧板栗,顺手还把特意蒸的鸡蛋,舀了一勺送到他碗里。
对于这个贫瘠的家庭来说,鸡蛋可是顶稀罕的吃食,眼下农村虽然已经包产到户,填饱肚子不成问题,但手里想攥几个活络钱,却也难上加难。家里除了几只家禽要养到腊月过年外,平时鸡蛋鸭蛋就是唯一能换钱的宝贝。
譬如这鸡蛋,约莫一个礼拜能攒够一斤,拿到镇上卖给供销社后可以变现一块一毛钱,在这个白菜一毛一斤、精盐一毛五一斤的年代,这无疑是笔很可观的收入,平常家里的开销全指着这些钱了。
若非儿子过几天要参加高考,胡秀英绝对做不出如此败家的事情。每顿饭都要吃掉一只鸡蛋,就是村长家也不敢这么干呀!
一碗韭菜蒸蛋母女二人没有伸过一筷子,也不顾李亚东的推阻,一股脑儿的全倒进了他碗里。这让李亚东时隔多年后重温母爱的同时,也越发坚定了改变命运的决心,而且要快!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他上辈子不是没有小小发迹过,然而等他有能力带给家人富足的生活时,他最深爱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
一九八四年是非比寻常一年,在改革开放的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这年一月份,小平同志第一次南巡,肯定了特区经济的发展,随后连续开放14座港口城市,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日后中国最大的几家公司,几乎都是在这一年创办的,这一年也被称作“中国现代公司元年。”
清楚时代意义的李亚东当前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走出去,走出这座大山,只有这样,他才能扼住命运的咽喉。
而眼下正好就有一个契机——高考。
李亚东心里很清楚,他大概是输不起的,否则他接下来的命运肯定会和上辈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