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说:天上人间,他已整整寻了我七千四百一十五年了。
我拿着鬼骨头的手抖了一抖,原来,我在这地狱里已经整整七千四百一十五年了。
不闻人烟,不见天日。
黄泉地狱没有时间,只有永无止尽的轮回和数不清的鬼。
世人皆知,这黄泉地狱有一个孟婆。姣姣佳人,却满头白发。
她日日在那忘川河畔,奈何桥边,驱忘台上熬着孟婆汤。地狱所有轮回的鬼都需得喝一碗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了却爱恨情仇,才能去向彼岸投胎重生。
然而鲜少有谁知道,黄泉地狱里的孟婆从何而来,为何熬汤。
我最初煮这汤,起的名字是汤。我从不认为前尘往事真的可以彻底忘记,爱恨情仇可以真的舍弃。人,仙,鬼都不能。我的汤没有什么秘密,只不是取了忘川河水和轮回之人不能舍弃的爱恨情仇罢了。炼化以后,再加上忘忧草,如此就骗过了无数的鬼,失了记忆。
阎王看着我说:“阿香,你为何不自己喝上一碗呢。”
我不回他,只是斜着眼看了看他。孟婆汤能解千愁,能消万忧。可它独独是对我是无用的。孟婆的汤,不能自医。
阎王只是看着我,良久不说一句话。等我把所有的鬼骨头都扔进炉子里的时候,他才说:“阿香,你可是怪我那日驱了月老而去?”
炉里的火一刹那烧得极旺,蓝色的火苗像是毒蛇的信子一样。一下子窜了出来,燎了我的银发。我一边手忙脚乱的施法灭火,一边揪着我的白发回他:“阎王想多了。孟婆不是也早就不是阿香了。阎王还请改口唤我孟婆为好,免得生出什么误会来。”
其实,我是有点懊恼的。孟婆熬个孟婆汤还能把好好地头发烧毁了,这简直是千古以来地狱里最大的笑话。
身后的一个准备去轮回小鬼,上一秒还哭哭啼啼的闹着。这一秒就捂着嘴闷声笑着。我没好气的看着他,“小鬼,你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小鬼一听死了两个字,笑容就僵住了。仰着小脸,甜甜糯糯的声音喊我:“婆婆,我真的死了吗?”
他稚嫩的脸上满是哀伤。我幽幽的叹了口气,熟稔利落的舀了一碗汤递给他,“喝汤吧,喝了就能重新回到人间了。”
小鬼两只手端过我的汤,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我,“婆婆,喝了汤,我就能见到我娘了吗?”
河上的风夹杂细沙吹了过来,吹进了他忽闪忽闪的眼睛里。他的眼睛里滚滚的流下晶莹的眼泪。我施了法将眼泪引入锅中,对他点点头,“缘乃天定,一切皆有命数。你且去吧。”
“婆婆,若是以后见着我娘,你就告诉她,儿子没有不乖,也……”
小鬼端着汤喂到嘴边,忽又停了下来,“谢谢婆婆了”
他将喝了汤的婉递给我,我望着他缓慢的拖着步子走向彼岸。走到奈何桥边的时候,他突然回了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说话。我在阳卷上轻轻翻着他的故事。阳卷上只有寥寥数语,其父为一书生,阳寿充足,官相亨通。其母,却并无显示。我心里一惊,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她的母亲不是人!
我却没有想到,我会那么快就见到她的母亲——牡丹。
牡丹到地狱的时候,是小鬼走后几个时辰。
她浑身是血,奔到我的面前。身后有无数鬼差跟着追上来。我皱着眉,扶起奄奄一息的她,“为何擅闯地狱!”
她的眼睛却不看向我,只是四处搜寻着,嘴里喃喃自语的喊着:“浩儿,我的浩儿……”
身后的鬼差乌压压的围住了我和她,“孟婆,此人擅闯地狱。我等得拿她回去像阎王交待!”
牡丹紧紧地抓住我手,鲜红的血染透了她粉红的衣衫,我的袖口上也是根根分明的血痕。她眼神绝望看着我,“求婆婆救我,我不是有心闯地狱的。我只是要找我的浩儿。”
我叹了口气,几个时辰前小鬼在奈何桥上回头的样子还刻在脑子里。“你们且下去吧,有人托我带话与她。等我把话说完了,自然就会把她交给你们。”
“这……”
“这里是黄泉地狱,她既拼了千年修为闯进来,现已命不久矣。难道她还会伤了我,逃出地狱去不成?”
“孟婆说笑了,这地狱只有好进不好出的。您既要传话,那您传就是了。我们且都退下了,有事吩咐一声就行了。”
我点点头,扶着牡丹坐在我的驱忘台上。顺手拿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盖住了她满身的血迹。黄泉风大,依然吹得她瑟瑟发抖。也难怪,她已将满身修为用来冲破地狱结界,此刻不过是还有一口气罢了。又怎么能抵抗得了这黄泉的阴风阵阵呢。
我将自己的仙气渡了些与她,她眼神涣散的盯着浑黄暗红的忘川河,声声如泣,“婆婆,你是不是见过我儿了?他是不是已经……”
我只是点点头,“他已经投胎去了。”
牡丹痴痴的望着彼岸,哀恸欲绝的喊:“吾儿走好,娘亲来世再与你相见了!”
“吾儿走好,娘亲来世再与你相见!”
“吾儿走好,娘亲来世再与你相见!”
这是送魂音,这是一个母亲与骨肉最后的诀别。牡丹哀恸欲绝的声音很快就被忘川河水掩盖在了地狱的鬼哭狼嚎中,她脸色极白,近乎要透明。我知道她怕是撑不住了,她是妖,若在这黄泉地狱魂飞魄散的话,便再无生机了。
“浩儿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