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南郊外,有许多温泉泉眼分布于山岭之间。其中最为丰沛的几处泉眼就在陈州门外十里远的华清山上。于是这山上各处,都被京都的达官显贵圈了去盖别院儿。
冬日里,此地各家往来很是平凡。但如今正入夏,这从山顶到山脚的一片院落都空寂寂的。除了各家留着看宅子的一两个老仆,别无其他。
是夜,月光昏昏不甚明亮。半山腰上一处宅子门前,缓缓驶停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青油布马车。车停稳,也不见有人下来。不多时,宅院角门开了,一个老仆出来卸了门槛。马车吱吱呀呀驶了进去,却听不见马蹄踩踏,原是马腿裹了几层粗布掩盖踏蹄声。
那马车到了二门也没停下,径直驶过内外院之间的夹墙小道,绕至后院一处角门才停下。车里跳下一个灰影,不知是穿了灰色直缀,还是别的什么颜色看不出来。灰影一路耷拉着头,灯火也不提一个,就摸黑走进了角门。
角门里,一处比邻山壁的小院落,没有点灯,只能凭借月光辨认方位。院落正房稍间,一个黑影临窗坐在塌上。因背对着窗户,月光透窗照在他的背上,更显得那人正面漆黑一片。
灰影走进来,跪在塌前。
“属下来迟,劳累主公久候。主公有事吩咐一声便可,何以亲自到了京都?”
塌上的黑影听了先是“桀桀”的一声笑,嗓音犹如石磨里撒了把沙子在磨。
“久?不久!几十年老夫都等了,这一会儿功夫算得了什么!可查实了?一个个传了消息来,又没有一个说的确切,老夫只好亲自来看看。”
“慕容衍很是警觉,咱们的人根本不能近身。这您原先都知道。后来好不容易插了个人进了王府大厨房跑腿,还没机会动作。他又突然带着人去了青州,那会儿他走得突然,咱们的人根本来不及准备。属下怕仓促间动手露了马脚,就一直等他到了青州再想办法。”
“你向来是个稳妥的,不然老夫也不放心让你一人在这京都筹划。”
“谢主公抬举!”灰影伏在地上磕了个头,继续说道,“到了青州,他身边的人手也是铁桶一般,整个别院儿,咱们都钻不进去。但那冯氏与她娘家倒是常来常往。只是每次路上,慕容衍都护在一旁。属下没法,便自作主张舍了澄海那边!”
灰影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黑影,见他没动,挽着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继续:“好在咱们派去青州的人,终是把冯氏套出了别院儿。加上一路辗转调过去的死士,好险把事情做成了。请主公放心,没有留下尾巴,都处理的很干净。”
“你确定母子具亡?”
“那冯氏当日提早生产,我等也是始料不及!冯氏与她母亲并着同车的一个婆子一并摔下悬崖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她的尸身,蝰蛇兄弟亲自去看了,没有问题。孩子……孩子虽是被那德贵救了,许是胎不足月,生出来就一直哭了一个多时辰,后来渐渐没了声响。当时德贵和慕容衍都在场,慕容衍也是一路抱着孩子不离身,蝰蛇兄弟靠近不得。后来…后来他俩想上前查看,险些露了行踪。”
“哼!这么说来,尔等并未亲眼见着孩子死了?”黑影原本水波无澜,立时汹涌起来!
“主公息怒,蝰蛇虽未亲见,却是一直远远守着不敢离开。那孩子一直被慕容衍抱着,到了半夜便没了声响。直到第二天午后,他们才离了那牛头山,回了别院儿。其后五六天,蝰蛇兄弟一直守在那别院儿附近。期间再没有过孩子声响,也不见府里有奶娘婆子出入!”
“那孩子尸体可有查验?”黑影仍是不信孩子真死了。
灰影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不停的用袖子擦拭:“那冯氏尸首破碎很是难收,直等了两天,才整理齐全放进棺材。那孩子尸首也是那时一并放进去的。接着就一路用冰镇着运回了京都。后来,隐王府白事,属下也送了挽联,去了灵堂瞧了一眼。灰青的婴儿尸首与那冯氏尸首并排躺着,绝没有错。”
“慕容衍那小子,一直在京都?”
“扶棺回来后,从未离开。一应白事他都在场!”
“哼,那小子狡猾的很!去,赶紧派人沿路往隐灵山去。暗地里打探过路的妇人婴孩儿,但凡还在吃奶的,都去探一探。隐灵山那边……”黑影停顿片刻,似是主意不定,“想办法挑些老实样子的人放进去,不要犯了人家忌讳。平日里悄悄的捎些日常言语出来就行,格外注意是否有婴孩儿吃用的东西。若有,立时来报。若事不可为,不要妄进,千万别惹了山上的人。至于…”黑影又思索了片刻,“那蝰蛇兄弟俩如无必要,暂时不要用了,仍旧回老夫身边守着吧。他俩功法确实太点眼了些。”
“是,属下告退!”
黑影只是一摆手,不再说话。
灰影退出院落,穿过角门。门外的马车就在原地等着。
不一会儿,青油布马车缓缓驶离大宅。下山出了华清山前的羊肠小道,一个急转隐入大路旁的一片林子。过了盏茶时间,一辆红木厢棚饰以锦缎幔帐的双骑大马车穿出林子往京城奔去。
林产婆家的日子平静安宁。林氏每日里的烦恼,就是今天弄点什么好吃的给媳妇补身子。自家媳妇那真是了不得,两个娃娃照顾的妥妥帖帖,喂养的白白胖胖。除了针线活全忘光了,做不出来,其余的都没让自己操心。
临近中午,林氏走进灶棚。今儿个做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