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南宫小公子,你一定不是第一次打狼了,打狼经验很丰富。你可以更早,且以更经济的办法杀掉那头狼的,但你没有,只是戏耍那条狼,即使它想逃跑你也有办法留住它,直到这边将有追兵到来之时,你才痛下了杀手,并假装自己受了重伤。”
雪汀越说越快,以至于连说出“更经济的办法”这类男孩可能听不懂的话,也顾不上了。
空蝉不可能任两个小孩长时间在这里侃大山,她得尽快讲完这番话。
不可否认,雪汀的分析,准确到无可挑剔。
男孩和他的母亲商议许久、自以为殚精竭虑的妙策,在这女孩面前如流砂上所建房屋迅速倾坍。
南宫颐毕竟只是个七岁男孩,因环境而早早变得心智成熟,性情冷隽,然而,无论多么早熟,他终究还只是一个七岁的男孩而已。
五岁女孩应该具有何等智慧他无法衡量,而他所知道的是,自己有些坐不住了。
他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又气又恼地盯住面前这个咿咿哑哑夸夸其谈的女娃儿。
连口齿都还未必十分清楚的小丫头,象是一堆又软又轻的雪,指头儿轻触,就会化掉,可是,她这些咿咿呀呀却给了他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
南宫颐自打学会了叫人生中第一声“娘亲”起,他就明确感知到,这个世间对他满怀的恶意。
他的母亲柔弱而美丽,深得父亲宠爱,但亡国公主,没有地位,不能好好保护他。
他的父亲乃当世枭雄,人人称敬,可惜太忙碌了,他一年都见不了他几面,见到了,也是一个威严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而围绕于他身周的,是厌恶,是嘲笑,是不形于外的欺侮和打骂,以及置诸死地的种种算计。
从三岁时,南宫颐就不知笑为何物了。他每天都生活在惊涛骇浪、勾心斗角之中,触目所见,唯有算计。
三岁,他挨了大哥一记耳光,说是耳光,却打得他几乎半边瘫痪,脸上的伤疤半年才修复如初。
四岁,被罚跪祠堂。半夜有鬼,他吓得满室乱蹿,老管家救了他并且告知:只有心里有鬼才是最可怕的鬼,其他鬼魅手段,都是人,用杀人的手段去对付就可以了。
从此他就随着无人知晓来历的老管家开始学武。
老管家照顾他很周到,即便如此,一个人是无法抵挡住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恶意的。
五岁,他被人从三层阁楼上丢下来。他事前已经查看好楼阁形制,带好装备,才得以逃生,但也是足足在那座孤独的楼角上吊了三个时辰。
六岁,他被绑架。父亲派来的救援姗姗来迟,他自己千辛万苦逃出来,等他们找到他时,他已遍体麟伤倒在山泉涧边,差一点就窒息而死了。
这件事情发生后不久,据说母亲失爱于父亲,他们就被贬谪到了辟雍山的这座小庵。
但这段时间却意外是他过得最惬意的日子。
庵里原来有什么人不知道了,跟着他母子俩过来的,除了老管家之外,还有一个老佛婆。日常生活所需,则委了山外的景福寺。
在这里,南宫颐不需要担心任何意外,他只要照顾母亲、勤练武艺就够了。
老管家也加快了武艺的传授速度。
他说:他的功夫是内外兼修,下限看外功,上限看内功。内功需要太长的时间来打基础,所以他必须早早练好一身高强的外门功夫。只有尽快提高自身,才足以自保。
拳脚功夫不过是描红,外门功夫真正需要的,是打斗临敌时的经验。
为了使南宫颐尽快提升实战能力,老管家听说附近有狼的传说,他一不做二不休,就在深山里拖了一窝子狼出来。
有初生的小狼,有护犊的母狼,还有最最凶狠的头狼。
老管家让南宫颐,把那些狼一头一头的杀掉。
起初,他杀掉第一条小狼时,吓得大哭并且呕吐不止。
三个月后他第一次独力杀掉一头成年狼,几乎受了和那狼一样重的伤,却已是眼睛冰冷,毫无情绪波动。
由于他们所住的地点距离外山其实不远,离景福寺尤其很近,有几次他在杀狼时为景福寺的和尚所见。
他索性连人带狼一起杀掉,并想尽办法做出了狼叼人的假象。
这些假象做得很成功,景福寺丝毫没发现端倪,官府来查了两次也不了了之。
反而这种调查成为了一种很有力的锻炼,因为有人加强了防范,不时有人入山调查,南宫颐杀狼必须保密,这就增加了他杀狼的难度。
他每次都必须考虑不同的应对之策,观察全局,瞒天过海,同时完成杀狼任务。
渐渐的,老管家引来的这一窝狼,就只剩下那头灰色头狼。
直到最近,老管家对南宫颐说起一个消息,而后,他们母子、以及老管家和老佛婆,花了很多的时间来制定了一个计划。
廖家有人到景福寺来进香,想办法做他们的救命恩人,然后想办法就跟他们住到一起。
计划虽有了,却没想到如此顺利,廖家两个小孩会单独跑出来。这真是最好的施恩对象。
于是他放出了最后的那条已经饿了三天的头狼。
那头灰狼看过南宫颐怎么杀狼,怎么杀掉它的妻子,它的孩子,怎么一条一条杀掉它身边紧密围绕的群狼的,这就是它面对南宫颐仇恨非凡然而又充满畏戒的原因。
如若不是它已三天不食,都可能不会选择与南宫颐搏杀,而是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