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长公主直觉还是很喜欢她的,当年她都没有杀掉那个与自己争宠的李姬,今日自然更不会为难这位不太相关的女子了。
“那好,”她转向和尚,“颂生大师,请代为通传。本宫要见那个孩子。”
颂生赶紧站起合什:“是是,小僧这就让人传话。”
“不必了,我来了。”
一道清冷冷的声音,犹带童稚,于合适的时机响起,令得在座诸人都有如释重负长透一口气的感觉。
最怕这孩子拗了,死活不肯出来见人,甚至临时躲掉了,那么无论廖明廊抑或景福寺,都跑不了背一口大锅。
男孩缓缓走了进来,他还是穿着廖迨那宽大的衣裳,比他的尺码大着一号,于是越发的宽松。
漆黑的头发未经绾束,随着宽大的衣襟一起飘飘然。
深不见底的黑眸,不带分毫情绪。
如玉般净润,如树般劲修。
如此的俊彦夺目,神秀过人,令得在场众人都禁不住心神微微一荡,仿佛走进来的并不是一个七岁的瘦小男孩,却是十足十已长大的成年人。
当前的风气,盛行清谈,宽衣,随性。
当世最有名的美男子,例如施景珩、宗延,其倾倒众生的风度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母亲大人光降,做孩儿的有失远迎,已为失礼,又怎能还要他人延请?”
小男孩薄薄的唇线一勾,勾起某个弧度,然而,笑意未达眼底。
他黑漆漆的眸子有若最深邃的夜空,与风陵长公主大胆无忌的对视着。
风陵长公主似乎为他的突如其来而惊到了,一时竟未接口。
然而,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然于无形中涌起。
廖明廊见状,知机告辞。
这情势,就是陆老夫人也深知置身事外是硬道理,她也笑着边客气:“长公主你娘俩重逢,老婆子就不做不识趣的人了”,边快速闪人。
几个和尚,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风陵长公主缓缓扫视身周,略偏头,簇拥在她身边的那些人也都默无声响地退下了。
偌大厅上,静悄悄只留下了两个人。
风陵长公主坐着,小男孩站着,只是气场全开,却也没输了大他几十岁的那位宫廷女子。
而外边窗台底下,紧密生长藤蔓的那里面,还趴着两个幼小身影。
廖迨这个小霸王纯属好奇,看热闹不嫌事大。
雪汀心里就复杂多了,她不是单纯好奇,但若说不好奇,也是假的。
手指微触前襟,似乎能感受到那里坚硬的一块,沉沉压在她那里,压住了她的心口。
南宫颐的行为确实很古怪,因为廖迨的闯入,她来不及问他为何突兀给这半块兵符。
但想来,这只怕才是南宫颐的终极目的。
风陵长公主既已寻来,他即便能推脱一时不见,也不可能一直不见。
可是,风陵长公主作为金枝玉叶声势浩大的亲自前来,目的多半不是为了要见一个未成年庶子,更可能是为了这半枚兵符而来。
现在南宫颐给了她,他身上就一身轻了,风陵长公主怎么也找不到了,那么他要守的秘密就守住了。
可是,这是南宫颐的打算,雪汀虽说是被他以半强塞性质的收下了兵符,她还是想搞清楚这里面倒底发生了什么,她要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
雪汀心里打定了主意:她才不要自找麻烦呢,如果兵符之事为人所知,或者会给母亲和廖家带来祸患,她并不会傻乎乎的留着,给南宫颐来当挡箭靶子。
厅堂内,风陵长公主端坐,盯视着那浑身上下充满戒备的男孩,有种错觉,清淡宽大的衣裳之下,藏着最锋锐的杀气,这小孩好象一条随时纵起扑杀噬人的狼……
风陵长公主不易察觉的轻叹口气,心里象被龙卷风刮过似的,狼藉成片。
她自然见过这男孩,但只有几面,都是在年节间家族团聚之际,她并不在意,从未将片刻目光滞留于这个最小的庶子身上。
虽然她并不讨厌他的生母,但她的烦恼那么多:儿子不争气,老父的姬妾也要染指;儿媳兼侄女决然和离,全没把她这长公主的面子放在眼里;最烦的是,她那个日渐势大以至倾国的丈夫南宫鹫,对她日益加深的猜忌。
长公主表面风光,心事有谁知?这种情形下,她怎会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庶子?
即使偶而风闻这个庶子可能遇到过很多危险,其中也可能有自己儿子出的手,她也当别人家的八卦,听过就算。
大家宅的孩子夭折的多着呢,什么原因没有,这孩子的生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风陵长公主又一次深深叹气,毫无关系的这小孩,似乎就要发生关系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的……
初听消息之时,怒火如炽,恨意如潮,几乎吞没一切。
她也犹豫过,那个老杀才,做这个决定时根本没通知她,甚至还防着她,既然如此,她就假装不知道,任由事端发展好了。
但在几天几夜的不休不眠之后,风陵长公主终于想通了:她做不到。
如果继续袖手旁观,南宫鹫这只老杀才的荒唐决定,很快就将引来一阵腥风血雨,家族内的自相残杀。
曾经权势倾国的大家族,也经不起这种挑战,稍有不慎,整个家族都可能招致覆顶之灾。
她打从心底不想看到家族会走向这个结局。
那么,顺从老杀才,让他如愿,保住南宫家的富贵权